白鬆山東側的密林裡，藤蔓像網似的纏在樹乾上，腐葉底下藏著濕滑的苔蘚。
幾縷陽光從樹冠縫隙漏下來，照見半空中晃悠的人影。
——青狼口的崖壁上，十幾條繩索正垂落，上頭的人像猿猴般靈巧，每一次拋繩都精準套住崖壁上的突兀石塊，繩結勒得“咯吱”響，卻穩如磐石。
為首的壯漢肩寬背厚，落地時足尖在岩壁上輕輕一點，就避開了鬆動的碎石，動作比其他人快了大半。
他抹了把臉上的汗，將繩索往腰間一纏，扭頭看向崖底。
楊秉正拄著鐵柺站在樹下，鐵頭在泥地上戳出一個個小坑。
他抬頭望著陸續下落的族人，渾濁的眼睛裡閃著精光。
——這青狼口是白鬆山的側門，比正麵關隘隱蔽得多，當年他做山匪時，就常帶著弟兄們冒險攀援而去，出其不意數次擺脫了官兵的圍剿。
龍大姐可是許了他重利，隻要拿下青狼口，楊家就能在塗山縣分得一塊地盤，這買賣劃算。
“大伯。”
壯漢快步走到他跟前，褲腳還在滴水，“上麵的路摸清了，翻過那道山脊就是青狼口的後背，手腳麻利些，兩個時辰準能到。”
他攥了攥拳頭，“明天一早動手？我這就去給龍大姐報信。”
楊秉正卻擺了擺鐵柺，“篤”地戳在地上：“急什麼？”
他往密林深處瞥了眼，那裡還藏著其他幾夥勢力的探子，正在四處尋找野道。
“讓他們先急上兩天。咱們楊家拚著性命探路，總不能白忙活。”
壯漢愣了愣：“大伯的意思是……”
“利益得先說好。”
楊秉正的聲音壓得低，鐵柺在地上劃出淺痕，“打下塗山縣城，糧食、商鋪、田地，怎麼分？
其他幾家想跟著撿便宜，就得拿出誠意。咱們楊家的好處，必須單獨算，少一分都不行。”
他年輕時見多了分贓不均的火並，知道這亂世裡，光憑刀子硬沒用，得把賬算在明處。
塗山縣城確實是塊肥肉，可咬下去之前，得先看清骨頭在哪兒。
壯漢點了點頭，眼裡多了幾分計較：“我明白了。
那我讓弟兄們先在林子裡藏好，對外就說路沒探通，讓他們瞎琢磨去。”
“嗯。”楊秉正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望向青狼口的方向，那裡隱約能聽見關隘上的梆子聲。
“等他們急得跳腳，自然會來求咱們。到時候……”他笑了笑，鐵柺在掌心敲了敲，“就得看咱們的價碼了。”
密林裡靜了下來，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隱約的蟲鳴。
那些剛落地的楊家人靠著樹乾休息，手裡的刀鞘泛著冷光。
——他們知道，這青狼口的路，不僅通向關隘，更通向一場關於利益的硬仗。
青狼口關隘前的血腥味，已經濃得化不開了。
連續兩日，流民像漲潮的海水，一波接一波拍向那道不算厚實的木柵欄。
打頭的多是些麵黃肌瘦的漢子，手裡攥著豁口的菜刀、磨尖的木棍，甚至還有人舉著塊破鐵鍋當盾牌，眼裡燒著絕望的火。
——再攻不進去，他們兜裡最後一把雜糧就要見底了。
大股的流民團夥縮在後麵，帳外飄著肉香，顯然還囤著餘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