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那個漢子,背著兩根鐵骨朵,五爪如勾,扣住石塊裂縫,雙腿一發力便竄上去一截。
最吃力的是後麵的一名婦人,粗布裙擺被石棱勾破了好幾處,手掌磨出了血泡,卻依舊死死摳著石縫,指節泛白。
她腰上係著根粗麻繩,繩頭攥在前麵漢子手裡——那漢子每爬一步,都要回頭望一眼,聲音壓得低低的:
“孩他娘,慢著點!你左手邊那塊石頭鬆,換旁邊那叢灌木,抓根須,穩當些!”
婦人咬著牙沒吭聲,汗水順著鬢角往下淌,滴在腳下的碎石上。
她猛地將右腳蹬向一塊突起的青石,借著反作用力向上一躥,左手牢牢攥住灌木的老根,枯枝劃破了掌心也渾然不覺。
等漢子伸手將她拉上平台,她才癱坐在地,大口喘著氣,胸口起伏得像風箱。
“娘!你沒事吧?”
下麵傳來半大孩子的聲音。
四個毛頭小子散在岩壁各處,最大的不過十四五的樣子,正踩著哥哥的肩膀往上挪,最小的那個扒著石縫,小臉憋得通紅。
見婦人爬了上去,幾個孩子都鬆了口氣,手腳更麻利了些。
“二哥,踩我這兒!”
老二蹲下身,讓老三踩著自己的後背,老大則在上麵伸手接應。
最小的那個被繩子吊著,由漢子一點點往上拉,嘴裡還念叨著:
“爹,我看見前麵有棵歪脖子樹,爬到那兒就能歇腳了!”
漢子抹了把臉上的泥,望著遠處關隘的方向——隱約能聽見廝殺聲,還能看見衝天的火光。
他往婦人身邊湊了湊,低聲道:“過了這道山脊,就離流民遠了。等到了小青山地界,咱們就開塊荒地,安穩的過日子了!”
婦人點了點頭,伸手拍掉褲腿上的土:“孩子們都餓了,等爬到頂上,把剩下的餅子分了。”
她望著還在攀爬的四個孩子,眼裡雖有疲憊,卻透著股韌勁。
風從山脊吹過,帶著遠處的血腥味,也帶著草木的清氣。漢子將繩子又緊了緊,對著下麵喊:
“加把勁!到了頂上,爹給你們摘野果子吃!”
四個孩子應著聲,像四隻小猴子,在岩壁上一點點挪動。
他們不知道前路還有多少艱難,隻知道跟著爹娘往上爬,總能找到塊安穩地方——能遠離廝殺,能有口飽飯,就夠了。
————
流民大帳裡彌漫著一股餿味,混著汗臭和劣質燒酒的氣息。
十幾個流民頭子擠在臟兮兮的氈毯上,個個耷拉著腦袋,像群鬥敗的公雞。
帳外的風卷著廝殺聲往裡灌,更添了幾分焦躁。
花豹哥蹲在最上首的木箱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短刀。
他個子不算高,肩膀卻寬得能架起兩杆槍,修長的手臂往膝蓋上一搭,那雙大眼掃過眾人時,像鷹隼盯著兔子,誰都不敢與他對視。
“都啞巴了?”
他開口時,聲音不高,卻讓帳內的嗡嗡聲瞬間消了,“青狼口拿不下,就想跑?這些天死的弟兄,就白死了?”
敞懷露乳的伍老大抹了把油光鋥亮的腦門,肥肉抖了抖:
“豹子哥,不是兄弟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