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杜齊均含混地嘟囔著,打了個酒嗝,一股酸腐的酒氣噴在杜尚風臉上。
“常家……答應了……三日後……接人……”
杜尚風被熏得後退半步,心裡的急火卻“騰”地滅了,換上一陣狂喜。
他扶住搖搖晃晃的兒子,聲音都發顫:“真……真成了?那彩禮呢?常老爺答應的事……”
“錢……錢都在這兒……”
杜齊均拍了拍懷裡,那裡鼓鼓囊囊的,“他說了……鄉試前……會給咱們去鋪路……”
話沒說完,他腳下一軟,差點栽倒。
杜尚風連忙架住他,看著兒子醉得不省人事的樣子,又氣又喜。
氣的是他這副不成器的模樣,喜的是這樁事總算落了定。
他半扶半拽地拖著兒子往家走,巷子裡的燈次第亮起來,昏黃的光把父子倆的影子拉得老長。
杜尚風心裡盤算著三日後的接親,盤算著將來的官袍,嘴角忍不住往上翹。
——值了,這麼多年的熬煎,總算要見亮了。
眼淚早就哭乾了,杜瀟菱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截被霜打透的枯木。
外屋傳來父兄壓低的交談聲,那些關於彩禮、科舉、前程的字眼,像淬了冰的針,一下下紮進心窩裡。
她恨啊。
恨爹爹把一輩子的科舉夢壓在她身上,恨哥哥為了攀附權貴能把親妹妹推進火坑,更恨娘那句“都是為了這個家”
——難道她的一輩子,就活該成為家人飛黃騰達的墊腳石?
生在這個家,她的意義難道就是用來交易的嗎?幸福?在他們眼裡,她的幸福怕是連一兩銀子都不值。
窗外的天徹底黑透了,屋裡沒點燈,隻有月光從窗欞縫裡鑽進來,在地上投下幾道慘白的光。
她就那麼坐著,眼神空茫地望著牆角那隻破木箱,裡麵裝著她偷偷繡的帕子,還有小時候哥哥送她的半塊玉佩——如今想來,竟像個笑話。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馬氏舉著油燈走進來,臉上堆著刻意的笑,油燈的光晃得她眼角的皺紋格外清晰。
“瀟菱,娘給你說個好消息。”
她把油燈往桌上一放,語氣輕快得像在說彆人的事。
“常家定下了,三天後就來接你,八抬大轎把你娶進門!
娘給你備了副銀頭麵,到時候插在頭上,保管漂漂亮亮的,讓常家的人都瞧著咱們杜家的姑娘體麵。”
杜瀟菱緩緩抬起頭,月光落在她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她看著馬氏,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那副銀頭麵?
用她的一輩子換來的銀頭麵,戴在頭上,會比刀子還沉吧。
馬氏沒瞧見她眼底的死寂,還在自顧自地說:
“常家說了,嫁妝不用咱們費心,他們都備著呢。
你到了那邊,好好伺候老爺,將來生個一兒半女,日子保準差不了……”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