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田埂上,處處是彎腰忙碌的身影。
金燦燦的稻穗壓彎了秸稈,沉甸甸的玉米棒子在陽光下泛著油光,連田埂邊的豆子都鼓脹得快要裂開莢。
老百姓們挽著褲腳,赤著腳踩在泥裡,鐮刀起落間,汗水順著黝黑的脊梁往下淌,滴進乾裂的土地裡,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快著點!看這天色,怕是要起風!”
田埂上有人吆喝著,聲音裡帶著急,卻透著股子喜勁兒。
旁邊的婦人直起腰,捶了捶酸脹的後背,望著滿場的莊稼笑:
“急啥?多收一把是一把!今年這光景,能有這些糧食進倉,老天爺都算開眼了!”
是啊,誰能想到呢?開春時那場蝗災,把地裡的青苗啃得隻剩光禿禿的根,多少人蹲在田埂上哭,
以為今年要喝西北風。後來杜將軍派來的農技官教著補種耐旱的蕎麥,又領著挖渠引水,硬是把這災年的收成給搶了回來。
一個老漢抱著捆稻子往車上裝,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
“往年這時候,早該愁冬糧了。你看今年,倉房都拾掇出來了,夠吃,還能餘點換些棉花,給娃做件新棉襖。”
旁邊的小夥子接話:“可不是!昨兒聽縣裡說,明年要修水渠,往後就是天旱,咱的地也能澆上水——這日子,有盼頭了!”
車隊駛過田邊,車輪碾過土路的聲音,混著鐮刀割稻的“沙沙”聲、人們的笑語聲,還有遠處傳來的打穀聲,織成一片熱熱鬨鬨的秋景。
杜尚清掀開車簾,看著這滿眼的金黃,心裡也跟著暖烘烘的。
老百姓的日子,不就盼著這顆粒歸倉的踏實麼?
累點怕啥,腰彎了怕啥,隻要倉裡有糧,心裡就不慌,這冬天,自然也就不那麼難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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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小青山的路越走越寬,王耕田挑著擔子走在最前,籮筐裡裝著全家的家當,壓得扁擔咯吱響,他腳步卻穩當。
劉氏牽著年紀最小的鐵蛋,手裡還攥著塊剛從路邊摘的野棗,看啥都新鮮。
——路兩旁的田埂平得能跑馬,地裡的莊稼密得能藏住娃,遠處的水渠像條銀帶子,順著田壟彎彎曲曲地流,這在老家的石頭山裡,是想都不敢想的景致。
“他爹,你看那水!清得能照見人!”
劉氏指著水渠,聲音裡帶著怯生生的歡喜。
在山窩窩裡,水比油金貴,哪見過這麼敞亮的水流,嘩嘩地往地裡灌,一點不心疼似的。
王耕田回頭看了眼,嘴角勾了勾:“這叫自流渠,聽說是杜將軍讓人修的,澆地不用挑水,閘門一放就行。”
他當年在軍隊裡當了幾年兵,外麵的樣貌是見過的,可看著婆娘這副驚奇模樣,心裡也軟乎乎的。
——苦了半輩子,總算能讓她見點好光景了。
四個小子早撒歡跑遠了。
牛娃子眼尖,指著田埂那頭直嚷嚷:“娘!快看!那牛!它竟然可以下地乾活!嘖嘖嘖。”
就見一頭黃牛正拉著輛板車,車上堆著冒尖的黃豆莢,沉甸甸壓得車板彎了腰,可它走得慢悠悠的,蹄子踏在土路上“咚咚”響,半點不費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