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兒肖雲聽說杜瑕早同方媛、萬蓉約好了一通逛去,還羨慕來著。
女孩兒們一處逛,家中長輩自然也碰頭寒暄,又一同吃酒做耍。
街上也早已張燈結彩,左右兩側皆是攤販,擺放各式節令貨物,大聲吆喝十分熱鬨。大家似乎都很希望用這種喜慶事衝淡一下過往的衰敗氣象,因此倒也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偶爾看著竟比往年更喧雜。
路邊有許多小攤小販,上麵很多特定節日才出售的物品,便很引人注目。其中有用黃蠟澆築成的浮雁、鴛鴦等水鳥,外麵俱都細細的雕刻成型,或是施以彩繪,精致可愛,不少手頭寬泛的人都買來提著玩耍。
因為是水鳥形狀,況且做好之後遇水不沉,這些東西就叫做水上浮,年輕男孩兒女孩兒們都喜歡。
杜瑕也頗為心動,不由得停下腳步,細細挑選。
還不等她選定最終要什麼,方媛已經笑嘻嘻地塞過來一隻鴛鴦,捏著她的臉頰道“你卻還挑什麼,這個最合適不過。”
杜瑕一跺腳,便伸手咯吱,直鬨得她上氣不接下氣。
萬蓉看著她們鬨作一團,終究沒要鴛鴦,隻要了一隻大雁換過來說道“鴛鴦意頭雖好,然我常看書中說它們遠非大雁這般忠貞,還是這個更好些,便是此生一雙人,你要這個吧!”
杜霞原本也不愛鴛鴦性情涼薄,朝三暮四,見她給換成自己喜歡的大雁,雖然還是有點羞澀,但還是歡歡喜喜的接了過來。
方媛還欲打趣,冷不防聽杜瑕笑道“莫要說我,你卻比我還大些呢,前兒聽說有個什麼李家的人時常往來,可不是未來的哎呀哈哈哈!”
幾句話說的方媛也害了臊,作勢要打她,三個姑娘便都嘻嘻哈哈的跑遠了。
往年夏日雨水豐富,荷花開的好,提前三幾日就有人在路邊賣些新鮮荷花;今年雨水不多,荷花竟也稀罕起來,一直到了初六七才有。
三個姑娘又走了一段兒,一直到了城中央位置才隱約看著幾個小販在那裡販售。
除了水靈靈的荷花外,另外也擺著好些巨大的碧色荷葉。因荷葉不但可做菜,曬乾了能做荷葉茶,清熱去火,更可入藥,故而也十分搶手,大批量的都早叫各處酒樓並藥店收購了去,如今擺出來的不過零星湊趣而已。
萬蓉素來是個好文雅的,見了荷花就想買幾支,當即停下腳步挑選起來。
那小販見她穿戴不俗,後麵還跟著一溜兒的婆子丫頭,就笑著說道“這位姑娘,這些荷花雖好看,卻不稀罕,我這裡竟有兩支十分難得的並蒂蓮。”
並蒂蓮就是一根莖上麵開出來的兩朵,寓意極好,甚是難得,大家聽了都很歡喜,當即叫他拿出來看一看。
那小販掀開後頭用油布小心罩著的小車,又另挪出一個水桶來,那水桶裡果然立著兩支亭亭玉立的並蒂蓮花,粉紅花瓣開的正豔,清香撲鼻。
杜霞三人見了都嘖嘖稱奇,萬蓉本能的想去摸,那小販卻立即製止,為難道“姑娘彆為難小的了,這並蒂蓮花十分嬌嫩,統共也呆不了幾個時辰,如今天兒又熱,人若湊的近了,或是都上前摸上一摸,那便真的要謝了。”
就聽方媛大聲道“這有什麼?我們這就都買了,回去細細賞玩!”
那小販自然歡喜非常。
並蒂蓮極罕見,這兩年更少,一支就能賣兩百文,當真奢侈,故而饒是有許多人稀罕,也甚難下決心買。
然這花卻隻得兩支,這裡卻有三個人,顯然不夠分,杜瑕等人當下便犯了難。
正猶豫間,卻見那小販眼珠一轉,賠笑道“幾位姑娘莫急,小的今兒是同另外幾個兄弟一遭兒進城的,我這邊雖沒了,說不得要去他們那頭瞧瞧,沒準兒還有呢!”
三人一聽,等不得一時就連聲催促他去,不一會兒果然見他又搬了一個桶過來,那桶裡也放著一樣的並蒂蓮,瞧著不比原先兩支差。
見她們果然還在原地,小販越發歡喜無限,忙殷勤的說道“也是三位姑娘與這並蒂蓮有緣,我好容易緊趕慢趕去了那裡,可巧兒就剩這一支,好歹說破了嘴,死活勻了過來!”
杜瑕等人越發歡喜不已,立即掏錢買下,擎在手裡看個不住。
那小販拿到錢,喜得見牙不見眼,說出來的話便如天花亂墜一般討人喜歡。
“須知這世間最難得的便是緣分,三位姑娘長得如此花容月貌,又一身的風流氣度,又於這七夕夜得了一人一支並蒂蓮,當真是少有的巧事。小的見三位姑娘出生富貴,又這樣好運心善,日後必能覓得如意郎君,兒孫滿堂,一生平安和順。就是再投胎轉世也是個十全十美的富貴人家。”
杜瑕等都叫他說的哭笑不得,方媛更是大笑出聲,隨手又賞給他百十錢,樂得那小販簡直找不著北,隻恨不得跪下磕頭了。
三個姑娘得了稀罕花,都十分愉悅,又逛了一會兒便覺肚饑。
方媛正在興頭上,自然不願意回酒樓,同那些爹娘叔伯什麼的話家常,隻道無趣,便興衝衝提議道“今年處處緊繃,便是各色聚會也少了,十分乏味。今兒既然咱們好容易出來了,自然要逛個儘興,我聽說拐角那裡有家麵館甚是好手藝,肉臊子的當真一絕!且用的還是山西那頭運來的上等香醋,不若便去吃麵吧!”
杜瑕也餓了,又讓她這麼一說,當真口水激增,也笑著應了。
因街上行人甚多,又不時停下觀看戲耍,一行人又走了約莫一盞茶時分才到。
中間遇到一個打把勢賣藝的,三人駐足觀看一回,方媛卻笑著批駁道“不過是耍花腔,勝不得真好漢,隻看著眼花繚亂罷了。”
“偏你話多,”萬蓉搖頭道“人家不過討口飯吃,做耍子與旁人看罷了,自然隻求好看,難不成出來賣個藝,都要同人拚命不成?”
說的杜瑕直笑,心道這就是內行看門道了,因方媛出身在武行,打小耳濡目染,自己也身手過人,鑒賞能力自然非常人可比,見到這種情況當然會本能的以專業眼光看本質,就是有點兒像職業病唄!
就見那麵館不大,裡頭不過小小十餘張方桌,如今早已是坐滿了的,晚來的隻在外就坐。
杜瑕等人也不介意,隨意挑了一張靠裡一些的桌子,待幾個丫頭麻利的用家裡帶的手帕子抹過桌椅,這便落座了。
稍後有夥計過來問她們吃什麼麵,方媛先反問有什麼。
那小夥計眨巴下眼睛,笑道“本店專做臊子麵,豬肉、羊肉都分精澆與臕澆注精澆是瘦肉澆頭,臕澆是肥肉澆頭,麵又分刀削麵、扯麵、壓麵,不知客官想要甚麵?”
話音剛落,三個姑娘就都傻了眼,對視之後都噗嗤笑出聲。
萬沒想到吃個麵還這般繁複!當真是專門做麵的,需要自己現場搭配,不似一般酒樓店鋪一應配好了上來。
最終杜瑕叫了豬肉刀削麵,精澆、臕澆各半,方媛叫了羊肉臕澆扯麵,萬蓉則是羊肉精澆刀削麵。
這麵館人手當真麻利,不過片刻就端上來三大碗麵,卻不是有姑娘們的腦袋那般!
三人又都吃吃笑了一回,便拿筷子挑了麵條吃。
麵條帶著小麥特有的黃色,入口十分勁道有嚼勁,因臊子中有肥肉煉出來的葷油,吃起來分外香甜!
杜瑕吃了幾口,大呼過癮,又取了桌上方媛竭力推薦的山西香醋,還挑了大半勺辣子在裡頭,重新攪拌過後再吃,果然又是另一重美味!
小姑娘們逛街,自然少不了要吃些個零嘴兒,三人吃過麵就往回走,一邊消食一邊又買了加了各色切碎的乾果粒的乳酪碗子吃,隻撐得肚皮溜圓……
七夕活動卻不僅限於此,待到入夜,幾家人相互道彆,都散了各自返家,卻還有其他事情可做。
譬如那月下禱告,月下穿針,或是將捉來的蜘蛛放入小盒內,次日清早打開看它結網的結果,若是蛛網既大且圓,那便說這姑娘是個巧手的,日後必能覓得好夫婿。
杜瑕素日甚少穿針引線,且月色下做這個十分傷眼睛,王氏疼愛她,自然也就樂得不做這項,隻叫她拿蜘蛛,卻是也不大在意結果。
若論手巧與否,王氏這個做娘的當真再清楚不過。自家女兒雖甚少做尋常針線活計,可打得一手好絡子,又做得各色玩意兒活靈活現,這樣還不算?
杜瑕也不大在意,隻她是頭一回做這個,也覺得十分新奇有趣,小心翼翼的捉了蜘蛛關進去,也好奇它會不會徹夜開工,竟沒睡好。
次日一早,杜瑕不等小燕等人給自己梳妝打扮,便趿拉著鞋開了小盒看,結果先是一愣,隨即便笑開了。
也不知那小蜘蛛太過懶惰還是真的不買賬,整整一夜竟沒大開工,如今杜瑕剛一開蓋兒,它還在吐絲拉網,一個蛛網不過半拉一塊,且一驚之下爬出來就溜到牆縫不見了。
稍後飯桌上,王氏同杜河聽了這話也跟著笑個半晌,王氏又拉著她道“誰不說你手巧,再著如今你也定了親事,做這些不過玩笑罷啦,不必當真。”
後頭吃完了飯,娘倆正說著話,就見小蟬忽然進來道“姑娘昨晚買回來並蒂蓮竟掉下一個來。”
杜瑕一怔,這次當真愣住了。
她心道,並蒂蓮這種花兒,要麼蔫兒就一塊蔫兒了,怎得還掉下來一個?又沒磕著碰著的。
她正愣神兒,不妨王氏就已經笑開了,捂著嘴道“終究你們小孩兒家家的,年紀既小,心思又純善,不知道這些手段,必然是買到假貨了。”
原來那並蒂蓮十分難尋,當真萬裡千裡挑一,哪裡能一口氣找的那許多出來販賣?便又那等小聰明的,為了多賣錢財,專挑人們的心思,於七夕之夜,找那些個歪脖子蓮花,再去配上另一朵歪脖兒的。
因許多人手藝極為精巧,曆年都靠著這個大賺一筆,故而足夠以假亂真,每年上當者不知凡幾。
杜瑕聽後也是大開眼界,心道果然是錢財迷人眼,這些造假的事便是再早個幾百年,也都是常見的。
既然自己的是假的,想必方媛同萬蓉的也真不了,指不定她們氣成什麼樣兒呢!
果然,不過幾個時辰之後就有方家的婆子過來,帶了一封鬼畫符似的信,顯然寫信的人氣極了。
方媛在心中發狠道“……竟給他們糊弄了,原是假的!沒得惹我給爹娘笑話一通!隻他們如今定然早逃出城去了,若是來年再給我碰上,必定砸了他的攤子。”
七夕過後,眼見著便一日日熱下去,天上跟下火似的,在屋子裡靜坐著不動都能出一身汗,原本繁華的街上也沒了多少行人,隻有掌櫃的和夥計沒精打采的坐在裡頭。
正如杜河所言,因旱情越發厲害,郊區不少不大成規模的山都支撐不下去,開始陸續有人拋售。他等了幾天,觀察了形勢,這才出手買了三座,隻花了平時七成不到的銀子。
三座山裡兩座小的,一座卻比他們家現有的還大,且已經經營幾年,各處都是打理好的,如今入手,日後整理起來便十分省心便利。
那山的主人原本也紅火一時,卻不曾想今年冬日,家中老人大病一場,險些撒手去了,請醫吃藥無底洞一般折騰,不到倆月便將原本豐厚的家底耗費一空。
畢竟是自己多年的心血,原本他還打算熬一熬,熬到秋季瓜果蔬菜都賣了,恢複一下元氣。哪知今年旱的越發厲害,又缺水,更要投銀子,他手頭沒了錢,接不上頭,便再也支撐不住,隻得揮淚賣了。
杜家這邊不斷買入產業,可陳安縣的情況卻越來越不容樂觀。
城內外除了原有的衙役之外,竟也多了許多穿著鎧甲,手持長槍的士兵,他們日夜不休的巡視,橫成行,豎成排,走起來一身武裝哢嚓作響,更添一股殺氣和緊迫感。
外頭不斷有消息傳進來,說那些流民又搶了哪裡過路人的買賣,又衝了哪裡幾家莊子,所到之處當真是寸草不生,什麼值錢的都搶走了,更彆提能果腹的,期間難免傷害人命,聽得百姓們越發提心吊膽。
手無寸鐵的平民,麵對這群餓綠了臉、殺紅了眼的流民,誰勝誰負可想而知。
人總是自私的動物,但凡能委屈旁人,他們便不願委屈自己。就好比說現下受災的流民,他們知道有大戶屯糧,日子過得舒坦無比,自然不願意去食樹皮,挖草根,說不得便要鋌而走險,即便為了自己而害了旁人的性命,也顧不得了!
人心善惡,往往都是在這些極端時刻體現出來。
杜河皺著眉頭想了兩天,與家人一同商議,決定叫王能去外頭莊子上傳話,叫兩邊兒將近二十口老小全都進來,成年男人住在外麵的倒座房,女人和孩子都住在後頭的後罩房。
因為房屋甚多,倒也並不覺得如何擁擠。
作者有話要說果然大家都忙著玩麼,噗,留言數量暴跌至原來的三分之一的樣子……v?v)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