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聿慢慢鬆開扣住秦玖的手腕,悠悠笑道“真沒想到,原來你真的是在修煉邪功,方才我診了你的脈,感到你體內真氣亂竄,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我就輸了些真氣進去,將你亂竄的真氣壓製住了。不過,隻是暫時壓製,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複發,你得想辦法趕緊疏導,或者,停止修煉邪功,不然後患無窮,到時候可沒有人能救得了你。”
火光照耀下,他完美妖嬈的俊臉似乎染上了一層暖色。顏聿的真氣竟然能將她的壓製住?秦玖沒想到,顏聿的內力會這麼強大。
“王爺說這話,是在關心我嗎?”秦玖挑眉,似笑非笑。
顏聿勾唇,笑得極是愉悅,“就當是吧!”
秦玖笑睨著他道“那就多謝王爺了,不過,這功夫卻是不能半途而廢的。我怎麼也沒想到,原來王爺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九爺誤會了,我的真氣能壓製住你的真氣,並非是我的內力深厚,而是因為我修習的是正宗玄門內力,恰能對付你的真氣而已。”他懶懶伸了個腰,看了眼燃燒的篝火道“天色不早了,估計你的侍從已經從帝陵出來了。方才你昏了過去,我隻好找到這個山洞來醫治,現在,我們也該回去了。那個被殺的暗衛若是被發現,附近肯定會展開大搜索,我們怕就不容易離開這裡了。”
秦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她披著顏聿的衣衫,將自己的衣衫取了回來,走到篝火照映不到的黑暗之處,背過身,利落地穿了起來。這裡不是久待之地,顏聿說得不錯,他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真沒想到,九爺還怕看!不過,現在才躲是不是有些晚了?”顏聿懶懶說道。
秦玖妖嬈一笑道“王爺既然不稀罕我,我自然不能白白讓王爺看。”她利落地穿好衣衫,從陰影中婀娜走出來,將原本披著的顏聿的黑衣扔在他肩頭,“王爺還是快些穿上吧,我可是稀罕你的,你要是再露著,我就不客氣了。”
顏聿莞爾一笑,“九爺果然還是清醒時比較招人愛,方才差點給我一掌時,可是一點都不可愛,讓本王以為自己一點魅力也無呢。”他口中調笑著,手下動作不停,很快將衣衫穿戴整齊了。
秦玖不再理顏聿,快步從山洞裡走了出來。外麵漆黑一片,夜風極冷,有細密的雨絲從天而降,好似雨絲織成的網,而山洞中快步而出的秦玖,就好似一隻迷途的鳥,撞到了雨絲織就的網上。
雖然方才,她和顏聿可以臉不變色地調笑,但此時,她還是忍不住捂住了臉,顫抖著身子蹲在了雨裡。
為什麼,偏偏在他麵前走火入魔?
為什麼,醒來後又和他裸裎相見?
為什麼?
隻能說,人生有太多的意外!總是有她掌控不了的事情會在意外的時候意外地發生。
心頭蕩漾著複雜得讓她也搞不清楚的情緒,身後響起顏聿的腳步聲,她不著痕跡地站起身來,仰麵向著天空,讓涼涼的雨絲飄在她臉上,這冷意讓她波動的情緒平複了下來。
“哦,下雨了?”顏聿將篝火滅了,從山洞中快步走了出來。他負手站在洞口,修長身姿站得筆直,舉目向山下眺望。夜色之中,他完美妖嬈的容顏看上去清冷而豔絕。他的眸光之中,有著類似於刀鋒被月光照耀而泛起的冷冽光芒,但是他唇角,卻掛著笑意,令人驚心動魄的笑意。
他們所在的山洞並不是位於多麼高峻的山頂上,而是位於龍吟山山腰一處凹地裡,周遭都是茂盛的林木。四野一片黑暗,隻有不遠處的龍吟湖,在夜色之中閃耀著粼粼的波光,就像黑夜裡的明珠。
四周很安靜,顯然慶帝還沒有從帝陵離開,還未曾發現那名暗衛的屍體。枇杷是在他們後麵的,他出來看不到他們,估計先回無憂居了。
今夜之事後,慶帝有了防備,怕是這條暗道就會被慶帝封住了,而顏聿,要再見他的母妃估計就更難了。因為半路殺出來的慶帝,秦玖懷疑,顏聿是否還想再看到他的母妃。慶帝和靜太妃顯然關係匪淺,這也讓他們確信,靜太妃承認下毒,就是為了維護慶帝。
“這個世界可真是奇妙,各種各樣的事情都在發生,你永遠無法預料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不過,無論如何,都很感謝你今夜帶我來這裡。”顏聿悵然說道,他的語氣,讓秦玖不由自主地想到,當年,當他端了一碗藥給他的父皇,毒死了他的父皇,那時候,他應該也是這樣的感慨吧。
“九爺,當初我們定盟時,你說你有兩個目的,一個是鏟除天宸宗在朝中暗隱的勢力,一個是不讓顏夙做皇帝。你說你會幫我三件事,一件是幫我查出殺害我父皇的凶手,一件是幫我得到蘇挽香的心,另一件是襄助我坐上皇帝之位。當初,我說我隻要前兩個,對第三個不感興趣。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這第三件事,也很誘人呢!”他負手而立,語氣慵懶像拉家常一般,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大逆不道的。
他們定盟時,顏聿確實說了對皇位不感興趣。或許,在這件事上,他確實有些遲疑的,但是,今夜,秦玖可以肯定,他是下了決心。
秦玖蹙眉,她不知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兩人返回無憂居時,天色已然微明,細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他們從馬車上下來,依然從後門翻了進去。無憂居後院一片寂靜,幾株玉蘭花在細雨之中綻開了花苞,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清香。
他們玩葉子牌的那間軒舍還亮著燈,枇杷正焦急地向外走來,迎麵恰巧碰見秦玖,這才舒了一口氣。
顏聿和秦玖為了掩人耳目,再次回到軒舍之中,假意在屋內睡了一夜。兩人換下夜間所穿的黑衣,派枇杷悄然燒掉。
秦玖換了一身胭脂色的錦緞宮裝,裙擺上用金線和銀線繡滿了重重花葉,上身罩一件淺色披帛。她坐在妝台前,將黑發披散下來,用梳子理順了,便開始綰發。
顏聿斜倚在妝台一側,眯眼瞧著她,狹長眼尾微微上翹,帶著迷魅的風情。
秦玖被他瞧得綰發的手微微一抖,停住手道“嚴王爺,你要為我綰發嗎?”
顏聿抱臂倚著妝台沒動,隻是唇角含笑瞧著她。
“有話請說!”秦玖略顰一下眉頭,雪白手指捏著烏色木梳,襯得她指若春蔥。
顏聿懶洋洋笑了笑,由衷地讚歎道“我有沒有說過,其實我,還挺佩服你的。”
秦玖抿唇一笑“這麼說,王爺對我動心了?”
顏聿搖了搖頭,眸光深邃地盯著她道“即使我再欽佩你,我們也永遠不會成為情人。”
秦玖梳頭的手微微一頓,撇了撇嘴,故意嗔怒道“王爺這是做什麼,故意奚落我嗎?”
顏聿微笑著繼續道“你這麼厲害,可惜我們不能成為情人。當然,我也不想和你為敵,與你為敵應該會很可怕,不如,我們做兄弟如何?”
秦玖嗤一聲笑道“做兄弟?”她雙手靈巧地將長發盤成發髻,在腦後鬆鬆墜下去,看上去俏麗而慵懶。
“和嚴王做兄弟,我感到非常榮幸。”她將發髻盤好,拿起桌麵上放著的珊瑚釵,便要簪到發髻上。
顏聿伸手製止了她,轉身向他身後不遠處的桌案走去。桌案上放著一個白瓷繪美人的細腰花瓶,裡麵插著數枝牡丹,其中一朵剛剛綻開。他用剪刀剪了下來,執著花朵兒走到秦玖麵前。
這朵牡丹有拳頭大小,花瓣重重,花色嫣紅,開得濃豔而美麗。顏聿站在秦玖身後,將紅牡丹簪在秦玖的發髻上,銅鏡中的人兒頓時容光煥發。
秦玖朝著銅鏡中的人笑了笑,一雙眼彎成了漂亮的月牙兒。
“王爺真要我做你的兄弟?那我是否可以稱呼你玉衡?”
顏聿微一勾唇,挑眉笑道“自然可以。”他的目光掠過秦玖眼角的淚珠,“那我可不可以稱你淚珠兒?”
“淚珠兒?”秦玖一愣。
“你這顆淚痣,實在太像一滴淚了。”顏聿聲音低沉地說道。
秦玖心中微微一痛,似乎自己的痛苦被旁人窺見了一般,極不舒服。
“這樣隨便起綽號不好吧,那我叫你閻王或者判官,你會喜歡嗎?”
顏聿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我就是覺得淚珠兒很好聽。”
秦玖撇了撇嘴,抬起袖子,撫了撫發髻。夭紅的寬袖雲朵般垂落,白皙的手腕上,碧綠的玉鐲格外醒目。顏聿目光一凝,伸手攥住了秦玖的手腕,笑道“這手鐲,你還真打算收下嗎?”
秦玖一怔,她原本就打算出了帝陵,再將玉鐲還給他的,一時竟沒想起來,這會兒聽他提起,略帶譏誚地說道“怎麼,這可是靜太妃送我的,你想收回去嗎?”
“這可是她送給兒媳的,你不過假扮了一會兒,莫非還想當真嗎?”顏聿低笑著說道。
秦玖伸手將腕上玉鐲捋了下來,放到顏聿手中,斜睨著他道“給你!”
顏聿伸指握了握玉鐲,將玉鐲收了起來,動作小心翼翼。秦玖冷眼旁觀,知悉他心中對靜太妃雖有不滿,但其實,還是非常牽掛她的。否則,對玉鐲也不會如此珍愛。那畢竟,是他的母妃啊。
“淚珠兒,你說她到底為何那麼喜歡你?”顏聿收好玉鐲,抬眼對秦玖道。
這稱呼還真讓秦玖渾身不舒服。她知道顏聿口中的她指的是靜太妃,厚顏無恥地答道“自然是因為看我端莊賢淑,知書達理,善解人意。”
“你說的這個人真的是你嗎?”顏聿輕嘲道。
秦玖不答他的話,反問道“你這玉鐲,是打算送給蘇小姐吧?”
顏聿微微蹙了蹙眉,淡淡道“我還沒想好。”
秦玖倒沒想到顏聿會如此說,因為在她看來,他似乎是早已認定蘇挽香了,他對蘇挽香做的那些事,完全看得出是源自一片傾慕之心。
顏聿坐到椅子上,長眸微眯,目光深邃,“因為,我對她還不確定。有時候認定我要的就是她,有時候又有些懷疑。”
秦玖對這樣的回答極其困惑。
什麼意思,有時候認定喜歡她,有時候又不確定自己的心?
或許,像顏聿這樣的人,從來都是這樣吧,很難真心去喜歡一個人。無論他對蘇挽香是什麼樣的心意,她都無暇去關心他的感情。
她梳妝完畢後,天色已經大亮,崔媽媽派人送了早膳過來。兩人一道用了早膳,顏聿徑自回府,秦玖又去探望了蘭舍。
自從秦玖包下蘭舍後,他不需要接彆的客人。但蘭舍心中清楚,秦玖是為了護他,可是他若日日在無憂居閒著,隻等待秦玖一個客人,崔媽媽早晚會心生不滿。且不論這個,他也需要和客人多接觸,來獲取更多的消息。所以,蘭舍還繼續為客人跳舞和撫琴。
秦玖昨日的行動,蘭舍也是知曉的,昨夜擔憂一夜,此時見秦玖無恙,這才放下心來。
“蘭兒,康陽王可曾到過無憂居?”秦玖問道。
蘭舍搖搖頭,“大煜國有官職的人通常是不會到青樓之中來的,就是要聽曲子,一般也是請樂姬到府中去演奏。康陽王身為親王,就算他生性風流,也不會貿然到這種地方來。”
秦玖點了點頭,顏閔確實生性風流,隻不過身邊有惠妃指點,又有天宸宗的謀士李雲霄,他行事倒是很少有差池。
“蘭兒,我之前讓你在素衣局中物色一個精通玩樂之道的人在康陽王身邊,他可得到了康陽王的寵信?”來到京師不久,秦玖便讓蘭舍從素衣局派了一個人進了康陽王府。
蘭舍微微一笑“安武也在青樓廝混過,對於吃喝玩樂一道比我還要精通,他原本隻是在院門伺候,因他為人極是機靈,懂的事情又多。如今,他已經做了康陽王的侍從,隻等大人的命令便可行事。”
秦玖蹙眉,“讓他什麼事也不要做,隻需要好好待在康陽王身邊,也不需要他刺探情報,隻要他能得到顏閔的完全的信任,誘使顏閔依照本性去放縱自己便可。”這些年,天宸宗一直支持顏閔,但顏閔本性風流,李雲霄作為他的謀士,必然是事事監管,恐怕顏閔也不是沒有怨氣的。一個人若是長期壓抑自己的本性,積攢到一定時期,必定會爆發。
“這一次傳話後,你們兩個就不要再聯絡了,免得被人識破。”秦玖又吩咐道。
蘭舍點頭答應。
秦玖交代完了,笑道“難得來無憂居一次,好歹我也花了大價錢包了你,不如就撫琴一曲給我聽吧。”
蘭舍明白秦玖的意思,他們若是隻聊天,怕是無憂居中有人會起疑。於是,便命人抱了琴過來,撫了一曲。
秦玖在蘭舍房內盤桓到巳時,方帶著枇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