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女侍衛!
抄完薑家,定王和常荀入宮去複命,阿殷便先回家去。
陶靖選的新住處在靜安巷上,是個三進的宅子。他從臨陽郡主府中搬出時分文未取,這宅子當時是經交好的同僚介紹,租來暫住,如今半月過去,早已籌齊了銀錢,買了下來——
陶靖與阿殷俸祿固然不少,卻也不夠買宅子,好在這回阿殷立功,定王有諸多賞賜,器物雅玩之外,還有過百兩銀錢。且陶秉蘭承襲了馮卿的靈秀才能,不止文墨詩書極通,書畫上亦極有天分。
從前他守著文士高潔,書畫隻用於互贈,這回既是家中急需,便作字畫賣出去。因他的書畫得過當朝名士讚賞,加之這回人逢喜事下筆如神,有書院裡常往來的貴家子弟捧場,三幅字兩幅畫,各取百兩,湊上旁的銀錢,買下這宅子倒是綽綽有餘。
阿殷一路騎馬疾馳過去,到了靜安巷,兩側朱牆相接,到得最裡麵,雙扇綠漆門半掩著,裡頭卻傳來奶娘的說話聲。
她心下激動,顧不得栓馬了,一躍到了門前。
推開門扇,便見小小的影壁前擺著許多盆景,奶娘正指揮兩個麵生的小丫鬟擺放。
見了她,那倆小丫鬟尚且驚詫,奶娘已直起身笑眯眯迎了過來,“姑娘可算是回來了!不是說過兩日再搬來嗎?如今傷可都好了?”上上下下的將阿殷打量著,看她活蹦亂跳,自是放心,便忙往裡頭走,“家裡來了客人,老爺正陪客呢。姑娘的住處在後廂房裡,都已經收拾出來了,就隻是比從前窄些,卻更自在……”
她絮絮叨叨的說,阿殷自然也是歡喜,攙著奶娘的胳膊,進了裡頭院門。
這院落格局跟西洲鳳翔城裡的那一處倒是相仿,隻是京城裡不似鳳翔寬裕,沒有後頭的果園子,隻是改作後廂房,適宜安置女兒家。除此之外,倒是與旁的宅子無異,正麵五間大屋,兩側各有廂房,中間花木扶疏,甬道兩側青泥之上碧草茵茵,竟有兩隻麻雀在其中啄食。
雖說這宅子比起旁的府邸,難免狹窄逼仄些,然而這是屬於她的家!
阿殷騰起這個念頭,唇邊笑意便愈來愈深,朗然笑道“窄怕什麼,等咱們再周轉一陣,總能買到更寬敞的宅院!”
這話頗鼓舞人心,奶娘笑著點頭稱是,正屋裡頭陶靖聽見聲音也走了出來,“阿殷回來了?”
“父親!”阿殷三兩步就跑到他跟前,正想說今日懷恩侯府抄家的事情,卻見他後頭轉出個魁偉的身影,竟是高元驍。
“高將軍?”阿殷有些詫異,站在階下仰頭望他。
暮春的院裡花開正濃,陽光明媚的灑下來,她的眼神清亮,琉璃珠子似的。
有些日子沒見,她的裝束也都換了,那一襲緋色的官服穿在身上,腰間由金鉤裝飾,說不出的精神挺拔,神采奪目。
高元驍步出屋門,眼底的驚豔毫不掩飾,將她看了片刻,才道“有件事來跟陶將軍請教,正巧你也回來。聽說那日對戰突摩時傷了腿,都好了?”
“已經無礙,多謝高將軍關懷!”阿殷探頭往屋內瞧了瞧,“哥哥呢?”
陶靖笑道“去了書院還未回來,今晚就能見著了。”——離秋試也隻半年的時間,陶秉蘭固然有才氣文名,不過科舉的策論文章畢竟不同於詩詞歌賦,他如今鬥誌更勝,想要博個好的出身,自然比從前更加用功。
阿殷點了點頭,原想著儘早將喜訊告知父親,不過既然有高元驍在場,她便先回後廂房去瞧瞧,請他二人自去敘話。
從西側的雙扇洞門進去,後麵是個兩丈見深的院子,那排房間亦頗整潔,比之前院,更添許多花樹草木。
阿殷麵上喜色半分未減,同奶娘入屋各處瞧著,又道“父親如今跟高將軍往來很勤快嗎?”
“自打咱們搬來這邊,那位高將軍幾乎隔天就要來一回。”奶娘聲音慈和,“我聽老爺跟少爺議論,說高將軍原本是想去王府探看姑娘的傷勢,偏偏又進不去,所以常尋著由頭過來,跟老爺說話兒。”
“隔天就過來?”阿殷聞言詫異。
先前她在定王府養傷,平常有往來的同僚皆過來探望傷勢,賀她升官,阿殷瞧著高元驍始終沒來,還隻當他已經想通了,不再鑽牛角尖,當時還舒了口氣。如今聽奶娘這話音,難道是高元驍想去定王府上探望,卻被定王阻攔在門外,所以半個多月之內連個影子都沒露?
這般隔日就來拜訪,顯見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不是什麼好事!
阿殷不願再將此事耽擱拖延下去,在這後屋中盤桓了會兒,便依舊回前院去。
果然高元驍還沒走,正跟父親在廳上說話。
見得阿殷過來,陶靖尚未說什麼,高元驍的眼神便瞧了過來,含笑起身,“還未恭賀升官之喜,往後該改口,稱陶司馬了。”在陶靖跟前,高元驍並不敢露出半分輕率,雖然來這裡的目的各自心知肚明,那態度卻還是格外端方的。
阿殷自然也拱手,“多謝高將軍。”
“今早進宮時聽見街上動靜不小,說是定王帶著禁衛軍去查抄了懷恩侯府,陶司馬也去了?”
阿殷依陶靖之命坐在下首的椅中,因此事動靜太大,早已傳遍各處,她也沒什麼好隱瞞,將今日之事說了。這一說,便足足三盞茶的功夫,直到日影在中庭拉出狹長的影子,高元驍才動身告辭。
陶靖送他至院門,阿殷卻沒有留步的打算,望向陶靖,“父親歇著,我送高將軍幾步吧?”
父女倆自是心有靈犀,陶靖跟高元驍往來不少,也能看出高元驍的心思。從前在西洲的那番惱怒胖揍已然過去,如今協力做事,對於高元驍的性情為人,陶靖倒漸漸生出了欣賞。因阿殷已經領了官職,自是與尋常閨閣女兒不同,送客出門也沒什麼,便允了。
靜安巷外是條熱鬨的街市,阿殷送高元驍至此,選了個瞧著頗安靜的茶館進去。
此時朱雀長街的一處酒樓內,代王同太子進了最角落的雅間,屏退隨從。
這酒樓是代王親信之人的產業,選出來的自然也是最安靜,不會有人打攪的雅間。
太子落座,方才極力收斂的不滿便再難壓製,“代王兄你瞧,玄素這是個什麼臭脾氣,父皇才誇他兩句,就這般傲慢!以為抄了薑家是多大的功勞?目中沒有尊卑長幼,連我的教訓也不聽了!”
“殿下息怒。”代王斟茶遞過去,“這回定王剪除懷恩侯府,可是占了大大的便宜,他自然要高興。當初薑侯爺為殿下儘心竭力,如今懷恩侯府被查抄,殿下也是受損不少。這定王呢,人品才乾其實也是有的,當初墨城大捷,西洲剿匪,甚至如今捉了那刺客突摩,都是旁人難以比肩的功勞。皇上賞識他,他恃寵而驕,也是常有的事情。”
太子最忌憚的就是定王的功勞。
早年定王還不夠老練,皇後才能順利安排那屠城的事,叫他雖立了大功,卻也不得不被殺神的名聲牽累。如今他身邊是越來越密不透風,連個釘子都插不進去,父皇卻又愈發賞識他,這樣一樁樁功勞立下去,假以時日,風頭還不蓋過他這個太子?
他冷笑了聲,“恃寵而驕倒無妨,攀咬誣陷就不對了!那日朝堂上代王兄也聽見了,懷恩侯府的罪過竟往你的頭上推,若這回他牽連成了,下回還不往我頭上來?”
代王察其神色,亦徐徐歎道“這卻是他多想了。那突摩乃是行刺皇上的人,薑家暗中窩藏,連我也不知情!否則這般無法無天的事情,我必定呈奏皇上!當今皇上聖明,太子殿下賢德,朝堂百官,誰不臣服?我是個醉心文墨的人,如今所求的,無外乎襄助殿下編纂經典,整理圖籍,那禦史硬是攀扯,也是可笑。”
太子對這番話倒無疑心。畢竟這些年代王避嫌退讓,行跡分明,以如今朝綱穩固之狀,他早已沒了重回東宮的可能,唯有謹慎自保,料他也沒那膽子。
反倒是那定王,明明隻是個庶出的小小王爺,卻處處爭功顯能,居心不良,為人又孤傲冷清,目中無人,著實可惡!
“我自知代王兄是仁善忠直之人,這些年多蒙代王兄從旁協助提醒,為我籌謀,著實叫我感激。”太子客氣。
“居於東宮並非易事,太子賢德,我能襄助,自然要儘力。”代王徐徐飲茶,繼而稍稍皺眉,“隻是有件事情,我思來想去,總歸覺得不安。殿下是否細想過這回懷恩侯府的事情?突摩自是罪魁禍首,但追究起來,最先露出苗頭的,卻是我那妹夫。懷恩侯府被查封,最先便是因鴻臚寺那邊出的事情,當日那鴻臚寺少卿翟紹基被刺,我是越想越覺得奇怪。”
“代王兄此話怎講?”
“殿下這些年也曾跟駙馬有過不少來往,他原也是個沉溺詩書的人,哪裡有膽量指使人去殺朝堂官員?就算是要刺殺,又怎會選在光天化日之下,必定是有人從中作梗,蒙蔽了他!這事暫且不提,事發時,卻偏偏有定王身邊那侍衛在場,從中取利,更叫我擔心的,是高相府上的高元驍也卷了進去。”
提及高相,卻是叫太子麵色微變,“這我也有所發覺,那高元驍雖跟玄素來往不多,跟陶靖卻是來往甚密。”
“來往不多,那也隻是旁人看不到而已。去年西洲剿匪,皇上派了高元驍去襄助定王,這可是半年的相處!定王在軍伍裡素有威信,多少武將欣賞他的才乾,殿下難道不知?他若是出手招攬高元驍,也未嘗不能。所以殿下——”代王擱下茶杯,往前靠了靠,“最需防範的,是那高相!如今懷恩侯府被查抄,殿下又少了條臂膀,若是叫定王把高相也拉攏過去,殿下可就危險了!”
“他若敢結黨營私,父皇又怎會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