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女侍衛!
進了六月,天氣一日熱似一日。
阿殷和定王的婚事並未受那流言影響,進行得穩穩當當。禮部原擬將婚期定在來年三月春暖之時,定王卻顯然等不得那麼久,跟禮部尚書費了番口舌,將婚期定在今年十月底,算算也就隻小半年光景。
暑氣籠罩整個京城,宮裡的嘉德公主耐不住這悶熱煩躁,特地求了永初帝,允她出宮散心。
因嘉德公主自幼便愛纏著定王,這事兒又交到了定王手上。反正他自端午拒婚之後便被永初帝冷落,除了些必要的事情,旁的朝務一概不沾手,閒暇之中護著妹妹出去散心,倒也是應有之意。
定王自然沒有推拒,待得六月十四那日,點選些侍衛隨行,陪同嘉德公主出了京城,往京郊六十裡外的鳳凰嶺去。
鳳凰嶺是京外的避暑勝地,雖然路程遙遠,卻叫許多王公貴族趨之若鶩,爭相在四周買宅置地,修建消暑的彆苑。永初帝當年還是王爺時,也曾在此處建過彆苑,後來他登基為帝,這彆苑便更加著意修飾擴建,巍峨富麗,沿著東側的山勢蜿蜒而上,佛堂小院、涼亭華屋俱備。
嘉德公主這回前去,便是得永初帝允準,住在這彆苑中。
阿殷小時候曾被父親帶著來鳳凰嶺遊玩過,後來陶靖遠赴西洲,夏日裡多半不能回京,她便再也沒機會前來。
這回倒是托了嘉德公主的福,能消暑散心。
嘉德公主帶了她宮中的四名侍衛和兩名隨行宮女,定王則點了阿殷陪同,另叫蔡高點選二十名精乾侍衛,沿途護送。浩浩蕩蕩的隊伍進入彆苑,自有官家派駐的仆婢迎接,打點起居。
此處山環水繞,陰翳清涼,比之京城的酷熱,著實令人心曠神怡。嘉德公主當晚便在這彆苑裡四處遊走散心,將各處風景都看過了,直至夜深月明,才被宮女苦勸著回住處歇下。
次日,她便拉著定王,興衝衝的往鳳凰台去。
這一日恰是天有薄雲,林間微風,山野中潮潤清涼,薄薄的衫兒隨風蕩起,渾身皆覺得涼快。
嘉德公主在宮中常被拘束,難得能出來,又是天公作美,自是興致高昂。這一路石徑蜿蜒,左右皆是曠朗景致,她拉了阿殷同行,饒有興致的打趣,“那天父皇在清寧宮設宴,我可遠遠就瞧見你了。還是頭一回見你穿官服,比從前更精神了,難怪——”她覷一眼遠處的定王,低笑道”難怪定王兄破天荒的願意娶親了。隻可惜離得遠沒看清,應該叫你今日再穿給我瞧瞧的。”
阿殷因是陪同公主遊玩,身負率諸侍衛守衛之責,今日便還是穿著官服,將滿頭青絲束在冠帽裡。
聞言她莞爾一笑,眉目更見清麗,“卑職官位低,坐得靠後,中間隔著那樣多的官員,殿下自然看不清。我坐在那兒,也看不清高台上呢。隻能看到殿下坐在劉妃娘娘身邊,居然還撒嬌。”
嘉德公主原本就喜歡阿殷的性情,如今定王和阿殷又已定了婚期,她心裡便更多一份親近,打趣道“說得像你不撒嬌似的。其實你看不見也無妨,能聽見就成。那天動靜鬨得不小,你可不知道當時父皇有多生氣,都快將那桌案拍碎了,換成太子或是永安王兄,恐怕當場就得嚇得答應。誰知道定王兄那麼硬氣,還敢請父皇收回成命,陶司馬呀,定王兄待你可真好。”
“殿下取笑卑職!”阿殷朗然,“這等大事,定王殿下自有裁奪,哪是卑職能左右的。”
“定王兄向來有主意,這我早有領教。不過這回卻未必沒有你的功勞。我可告訴你,從前定王兄冷淡得跟個冰塊似的,彆說是器重賞識誰了,那些公侯重臣家的姑娘們走上前,他看都不肯多看一眼,總是板著張冷臉,嚇得那些人不敢靠近。你可不一樣,定王兄居然會將你提拔你做右司馬,不知道叫多少人驚掉了眼珠子。我是瞧出來了,他看你的眼神兒都不一樣,唉,真真叫人羨慕!”
“羨慕?”阿殷跟她相處的次數多了,漸漸也摸清她脾性,遂笑道“我聽說皇上給殿下擇定的駙馬品行溫潤、滿腹才華,是人人稱羨的探花郎,待人時不知比定王殿下親和多少。殿下居然要羨慕卑職?”
嘉德公主麵上微紅,咬一咬牙,“這話我告訴定王兄去!你居然說他冷淡。”
阿殷一臉無辜,低聲道“這難道不是事實?”
“嗯……其實……說得很是!”嘉德公主失笑,眼見鳳凰台遙遙在望,拉著阿殷便加快腳步。
鳳凰台並不在永初帝的那座彆苑之中,而是在鳳凰嶺西麓的山腰。
定王來這裡的次數不少,此時將侍衛都派去守衛嘉德公主,他正好躲閒,往彆處散心去了。
阿殷跟著嘉德公主過去時,竟意料之外的碰見了熟人——高妘和常蘭惠。這兩位都是出身頗高,前者是相府千金,後者更是惠定侯爺的掌上明珠,當今太子妃的親妹妹。兩人出遊,自是仆婢環侍,眾星拱月。
隱約的說話聲傳過去,高妘回身見了是嘉德公主,忙要行禮,待看清公主旁邊玉身淺笑的阿殷時,不由愣住。
自浴佛那日在萬壽寺之後,兩人雖也碰見過,卻並未再細說過話。
直至上回清寧宮的端午之宴,定王當著王公眾臣的麵拒了永初帝的賜婚,那是她身為相府千金頭一回當眾受挫,臉麵儘失。
高妘當時便將定王暗恨得咬牙,回府見到兄長的失魂之態,想起阿殷來,忍不住便將怨怪挪到了阿殷這個以色惑人的罪魁禍首頭上。
及至後麵京城流言四起,句句戳著高妘的閨中清譽,更是將高妘險些氣炸了肺。
——重臣之女嫁入皇室原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即便定王眼高於頂,她依舊是永安王的正妃。永安王才情卓著,得皇帝青睞,亦與東宮交好,將來未必就比定王遜色。偏偏這些流言那般抹黑胡謅,仿佛她不如那出身卑微的陶殷、又對定王癡心妄想似的,居心著實可惡!
流言中的種種褒貶,更是讓高妘對阿殷厭惡,甚至威脅高元驍,不許他再惦記這狐媚之人。
所以此時見到阿殷,高妘著實沒什麼好臉色,攢著的滿肚子氣直往頭上湧,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朝嘉德公主擺出笑容,行禮問候。
旁邊常蘭惠跟嘉德公主慣熟,已然迎上去見禮寒暄。
這鳳凰台地形極佳,不僅承載著種種傳說故事,更因視野開闊,是極好的觀景之處。
嘉德公主也有許久沒見常蘭惠,如今見著,她本就直率活潑,自是與常蘭惠相談甚歡。
阿殷慣於此事,且跟常蘭惠幾乎沒什麼交情,也不過去打攪,隻持守衛陪伴公主的職責,在幾步開外站著,正好賞景。
那邊高妘見她風輕雲淡之態,更是惱怒,好在她跟眾公侯千金往來時已練就極好的耐性,縱然心中有氣,卻不至於輕易表露吵鬨,隻徐徐走向阿殷“陶姑娘,有些話想同你說,能否暫借一步?”
阿殷轉頭,便對上她冷清的目光。
近來京中流言甚多,她二人正是其中的主角,阿殷不好回絕,便道“高姑娘請。”臨走時記掛著嘉德公主,朝十幾步外遠遠率眾守衛的蔡高比個手勢,叫他謹慎侍奉。
鳳凰台往上一陣,便是個臨風的涼亭,周圍有石柱圍欄,中間橫著鐵索,防人摔落下去。
高妘身後跟著四個丫鬟,帶阿殷進了那涼亭,麵上的惱怒便有些壓不住了。
“近來經常流言甚多,想必陶姑娘也聽說了。”高妘開口,因為比阿殷矮一些,便微抬目光,肅容道“我有些疑惑,想問陶姑娘。家兄常誇讚陶姑娘為人爽直利落,且身為朝堂四品官員,品行應比旁人更忠直,想來套姑娘能如實回答。”
阿殷牽出一抹笑,“高姑娘儘管問就是了。”
“這流言損人清譽,萬分可惡。家父追查流言出處,竟是隱隱與陶姑娘有關。我想問,此事當真?”
“並非如此。”阿殷麵色坦然,“我也疑惑這流言出處,更不知那人造謠生事,是何居心。”
高妘有些意外,“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
阿殷的態度太過篤定分明,高妘細辨片刻,竟沒能尋出破綻。她與阿殷年紀相若,又是生在相府,見慣了父親在朝堂的手段,又能在皇親和公侯貴女之間進退自如,自問察言觀色的本事,都要比阿殷出色很多。若不是陶殷老練成精城府太深,便是她心中無愧,所以如此坦蕩了。
那麼,造謠生事的會是誰?
高妘暫時無暇考慮此事,緩緩踱了兩步,道“不是陶姑娘做的自然最好,否則將來見麵,難免尷尬。”她到底是存著怨氣,瞧見阿殷眉目,更是覺得胸悶,遂將下巴微抬,頗含傲然,“那日端午宴會,陶姑娘也在場。皇帝親自下旨賜婚,將我許與永安王做正妃,將來你成了定王府側妃,咱們也許會不時見麵,若有誤會自該及早消除。”
“確實如此。”阿殷點頭。
“不過有一點,我還是想奉勸陶姑娘。”高妘不自覺的後退兩步,以免跟阿殷說話時仰頭疲累,麵上卻更見冷淡,“這流言不管起自何處,都損了我聲譽,陶姑娘自然也知其所言不實。定王與永安王同為皇家子嗣,性情卻各不相同,永安王文雅睿智,謙和有禮,最知宮廷禮儀分寸。私信來說,我闔府上下都更屬意於他。而定王……”
高陽意味不明的笑了下,挑眉道“或許他一時為情所困,失了分寸。不過出身家世天所注定,正妃或是側妃,也是皇上裁奪、禮部規勸。有些妄想,還是儘早收了,否則惹怒聖上,得不償失。”她目中緩緩騰起挑釁,語含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