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女侍衛!
七月流火,天氣雖由熱轉涼,卻依舊酷熱難耐。
定王曆時一個月,總算將鳳凰嶺上的事情查出了眉目,結果卻不儘如人意。心頭壓著疑惑,他並未立時定論,也未在外張揚此事,隻在次日帶著封倫的書信入宮交給永初帝,然後將查案的前後始末原原本本的稟明。末了,拱手肅然道“兒臣奉父皇之命深查,目下隻查到這些。封倫的書信兒臣並不敢深信,所以呈給父皇,請父皇裁斷。”
永初帝已將封倫的供認書信前後看了三遍,麵色亦越來越沉。
他端坐在禦案之後,目光如重劍壓在定王身上,聲音都是沉甸甸的,“據封倫指認,是太子動手害你?”
這殿中空曠恢弘,四角皆有大缸盛放冰塊,炎炎暑熱之中,營出清涼天地。定王對上永初帝的目光,那雙眼睛跟從前一般含著疏離狐疑,令他如被涼水澆透,脊背竄上寒意——縱然東宮庸碌,卻是永初帝親自擇定立的東宮,前番鮑安自儘怕已驚動太子,這段時間裡,東宮與中宮未必沒有給永初帝吹過什麼風。
樁樁件件都指向東宮,又牽係著見不得光的江湖勢力,若真查實,東宮之位便是難保。以永初帝的性子,對著這封供認信會作何感想?
恐怕真如他所料,會懷疑這是構陷之舉。
定王心中愈冷愈沉,聲音便格外平靜,“此書隻是封倫一家之言,兒臣不敢深信,故呈給父皇,請父皇裁斷。”
永初帝卻反問道“刺殺之事由你親曆,案子又是你來查,自然比朕清楚。這封信,你怎麼看?”
父子二人,一坐一立,皆是神色冷凝。
定王拱手,是慣常的冷肅態度,“兒臣認為,不可全信。”
“哦?”永初帝麵色稍緩,歪著身子靠向旁邊,擺出個稍微放鬆的姿勢,“何以見得?”
“兒臣在鳳凰嶺遇襲時,那十名刺客出手皆是殺招,要取兒臣性命,兒臣九死一生,能夠逃脫實屬僥幸。那些刺客是劍門中人,應當無疑,不過封倫供認此事是由太子唆使,兒臣以為,此言有待商榷。父皇親自撫養兒臣與太子長大,教誨兒臣當兄友弟恭,仁愛友善,太子得東宮大儒教導,更應通曉此理,應當不至於對親兄弟出此殺招。再者——”定王聲音微頓,對上永初帝的雙眼,緩緩道“兒臣遇襲是一件,有人暗中做手腳意圖令兒臣和高相反目是另一件。前陣子兒臣辦薑家的事,高相助力良多,京城中雖有人希望兒臣與高相不睦者,太子卻是東宮之主,應當不至於如此不識大體。”
前半句話甚合永初帝心意,後半句卻叫永初帝沉吟。
——刺殺手足的事情太子或許不會做,但要說挑撥跟定王越走越近的高相,斬斷定王根重臣的關係,太子未必沒有這個心思。定位所說鮑安的事頗為可信,若關於高妘的流言,乃至鳳凰嶺的推落斜坡的事當真是太子的手筆,太子的居心確實可惡,也確實不識大體。
至少作為國之儲君,為一己私利而對相府動手,著實不分輕重。
永初帝皺著眉頭將定王審視片刻,“所以你覺得,這是封倫在構陷?”
定位並未全盤承認,隻是道“關於刺殺的事,尚需再查。封倫是東宮屬官,若是存心構陷,於太子不利。兒臣以為,父皇可召太子過來詢問,或可澄清其中誤會。”
永初帝掃過那書信,“就依你所言。魏善——派人召太子過來,不得延誤。”
太子今日原想趁著閒暇去郊外避暑散心,被宮人急召趕來,身上穿的還是家常衣衫。他入得殿中,覺出氣氛不對,瞧見定王眉目冷峻的站在那裡,更是心中一跳,當即跪地朝永初帝行禮。
永初帝也不叫他起身,叫宮人把封倫的書信交到太子手上,淡聲道“看看這個。”
太子端然接過來,隻瞧了片刻,麵色大變,急道“父皇,這是何人所書,斷不可信!”
“先看完!”永初帝沉聲,不怒自威。
太子隻好戰戰兢兢的將剩下內容看完,那手竟自微微抖了起來,叫那紙箋發出抖索的聲響。太子也覺出破綻,忙扔下書信,伏在地上辯白道“父皇明鑒,這信是有人捏造誣陷兒臣,兒臣絕未做過這些事!兒臣……兒臣敢以性命擔保!”說著抬頭覷了定王一眼,想說什麼,卻又忍下了。
永初帝穩坐上首,“你不認得信上的字?”
“兒臣……”太子猶豫了下,道“不認識!”
一直在旁沉默肅立的定王側身朝太子拱手為禮,道“這封信出自東宮屬官封倫之手,那是個微末小官,皇兄或許不認識。不過,封倫所述的這些事情,皇兄也不知情嗎?”——當著永初帝的麵,他的態度不算咄咄逼人,卻還是重重撞入太子的耳中。
太子按著地上冰涼的金磚,冷聲道“難道你覺得,這些指認屬實?”
“不論是否屬實,封倫的罪行已經分明。太子——”上首永初帝接過話頭,待太子抬頭與他對視時,沉聲問道“朕來問你,信中所述的事,你是否知情?”久居皇位之人,天威凜然。永初帝憑此天威震懾群臣,目光至銳利威壓,絕非旁人能比。
太子被他俯視逼問,掌心竟自沁出了汗,麵上也不自覺的漸漸流露驚恐。
他先前得孟應瀚的稟報後,即逼鮑安滅口以斷線索,沒了那個人證,封倫的罪行也隻是他自己供認,應無旁的人證。如今永初帝召他來殿中對峙,也不知定位究竟掌握了幾分證據……那三件事情,兩件都是他所指使,唯有第三件絕對是攀咬!
太子有了些許底氣,開口道“這些事兒臣均不知情,是封倫攀咬誣陷。兒臣雖有治下不嚴之罪,卻絕無謀害兄弟之心,請父皇明鑒!”
“沒有謀害兄弟之心——”永初帝目光如鷹,逼視太子,“那麼高家的事呢,是否屬實?”
太子哪裡肯認,當即道“兒臣並不知情。”
砰的一聲,永初帝猛然一拳砸在案上,驚得太子心跳驟疾。他強自鎮定著抬頭,便見永初帝滿麵怒容,右手按在銅鑄的獅形鎮紙上,仿佛再增半分怒氣,就要將那鎮紙砸下來似的。
太子心中大為惶然,欲待開口再辯,就聽永初帝怒聲道“玄素,你說!”
“兒臣遵命。”定王自然也能感受到永初帝滔天的怒氣——看來他已從太子的神色變化之中,察覺了破綻。
他並無遲疑,將方才跟永初帝所說的話複述一遍,除了鮑安的事,還將邱四娘供認出的歌坊、易容者如實說出,甚至連常荀是如何從歌坊挖出封倫,如何與人追查取得封倫的口供,都說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