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無咎左看看,右看看,看著周圍人各個都是一臉的回味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他才發現,自己才是異類。
眾人回味之後,紛紛拍手叫好。
馮有德好奇地問道“皇後娘娘,您一直強調這是發生在本朝的故事,請問這個玄女娘娘是誰呀?”
王有才道“還用問嗎,當然是皇後娘娘!”
把自己美化成這樣,皇後娘娘好無恥,馮有德默默地想。不過,無恥得好有創意……
他這個想法,代表了在座幾乎所有人的心聲。
話本的首度試講效果不錯。紀無咎立刻讓馮有德去找京城最有名氣的說書先生,明天就要來見他。
馮有德領旨去了。此時到了晚膳時分,葉蓁蓁留莊妃用膳,莊妃總覺得紀無咎看她礙眼,不敢在坤寧宮用飯,於是告辭了。
用過晚膳,喝了會兒茶,紀無咎沒回養心殿。他拉著葉蓁蓁坐在床上,不懷好意地笑“小生聽說玄女娘娘精通房中之術,娘娘可否為我答疑解惑?”
葉蓁蓁皺眉道“你昨晚不是一夜沒睡嗎,今天早些歇息是正經。”
“這正好就是小生的疑惑,”紀無咎突然湊近,笑看她,“我雖然一夜未睡,可是見到玄女娘娘就精神,渾身都精神。這可怎麼辦才好,嗯?”尾音上揚,濃濃的調笑意味。他勾著她的下巴,吻了一下她的嘴角,繼續說道,“娘娘可有辦法,吸一吸小生的力氣,使小生筋、疲、力、儘,也好安眠?”
葉蓁蓁想了想,好像每一次筋疲力儘的那一個都是她?她便有些不服氣,不過今日她已養足了精神,而他一晚沒睡,那麼這次她總歸有幾分勝算。
紀無咎把葉蓁蓁放倒在床上,傾身落下綿密的吻。剛要解衣服,他突然抬頭“等一下。”
“怎麼了?”葉蓁蓁問道。
紀無咎沒回答。他下床走到窗前,拎起架上鷯哥的一條腿,倒提著它推開窗戶,向外一扔。
葉蓁蓁仿佛聽到窗外傳來一聲“哎喲”的慘呼。這鷯哥,快成精了。
馮有德做事一向靠譜,次日紀無咎下了朝,便看到了那個說書先生。此人叫劉俊先,四十歲出頭,麵容清瘦,兩張嘴皮子很薄,一看口才就不錯。
說書先生的社會地位普遍不高,能和一些小官小吏或是有錢的商人攀上些交情,已經足夠令同行羨慕。劉俊先是全京城最有名氣的說書先生,認識的最高級的官員也不過是正五品,現在突然得見皇帝,緊張得連手都不知道怎麼放了,說起話來也磕磕絆絆。
紀無咎本就少言,隻把話本拿給劉俊先看。劉俊先遇到自己的本行,眼中便有了些神采,把話本粗略看了一遍,開口把寫這話本的人誇了一番。
於是紀無咎與他說了自己的目的。劉俊先聽說皇帝托他辦事兒,哪有不允的,且這又是幫著皇後洗名,做好了那是幾輩子臉上都有光,因此滿口答應。
紀無咎又和他商量了一些細節,讓他暫時不要讓旁人知道他是奉旨行事,又讓他加了一些帝後二人風花雪月伉儷情深的情節,便放他回去了。
之後,紀無咎來到坤寧宮。
坤寧宮中,葉蓁蓁正在發愁。紀無咎昨兒把鷯哥扔了,到現在它都沒回來,看來大概是真的摔死了。
紀無咎聽說了,勸她道“它的翅膀又不是用來浮水的,怎麼會那麼容易摔死。再說了,就算真死了,也該見到屍體才對,你問問他們,誰看到過鷯哥的屍體。”
葉蓁蓁問了一遍,沒人看到。
正說著,王有才從外頭回來了,麵帶喜色。他半抬起胳膊,胳膊上架著的,可不就是那倒黴鳥兒。
“奴才找到它的時候,它正站在禦花園的假山上唱歌呢!”王有才說著,把胳膊抬高,鷯哥自覺地蹦到架子上。
葉蓁蓁便輕輕摸了摸它的鳥頭。
小鷯哥突然伸長脖子嚷道“皇後娘娘有喜了!皇後娘娘有喜了!”
明知道這種話從一個鷯哥嘴裡率先說出來太過怪異,但紀無咎聽到此話,依然有些激動,他命人傳來了太醫。
葉蓁蓁想說“不是前兩天才請了平安脈,若是有喜,早就能診出來了。”但是一見紀無咎目光中隱隱的興奮與期待,她便閉了口,乖順地等著太醫。
太醫給葉蓁蓁把完脈之後,便麵帶喜色地跪在地上“恭喜皇上,皇後娘娘。娘娘確實有喜了!”
在場的宮女太監聽到此話,呼啦啦跪了一地“恭喜皇上、皇後娘娘!”
葉蓁蓁一愣,看向紀無咎。他麵上的表情迅速舒展,晶黑的眸子變得精亮有神,臉上不複方才的焦急忐忑,而是變得笑逐顏開起來,那笑容,仿佛雨後剛剛破開雲層的陽光,明亮燦爛得晃人眼睛。
葉蓁蓁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皇上?”彆光傻樂啊,眼前跪著一地人呢。
紀無咎回過神來,大笑道“賞!”
在場人人歡喜不提。紀無咎背著手,在房間中來回踱著,激動地停不下來,晃得葉蓁蓁眼暈。太醫恭敬地立在一旁,把皇後娘娘要注意的事項詳細說給素月,末了又對紀無咎說“皇後娘娘身體底子好,氣血足,隻要細心照料,必能順利誕下麟兒,母子平安。”
那是自然。紀無咎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正在發呆的葉蓁蓁,讓太醫先退下了。不過太醫快走到門口時,又被他叫了回來“皇後有喜一事,先不要透露出去。”
“遵旨。”
紀無咎又掃視一周“你們也一樣,對此事要守口如瓶。”
現在葉蓁蓁被謠言纏身,若是再出了懷孕一事,到了黑心人的嘴裡,指不定被說成什麼樣子。這麼個大喜事,等到他們把眼前的問題處理了,大家歡歡喜喜地祝福蓁蓁,多好。
太醫走後,紀無咎又揮退了所有人,房間內隻餘他和葉蓁蓁。他坐在床上,小心地把手貼到葉蓁蓁的小腹上,隔著衣服,感受著她腹上傳來的熱量。那種感覺很奇妙,他就好像感覺到了和自己孩子的血脈連接,雖然那孩子還是個胎兒,隻有一個月大。
“蓁蓁,你真能乾。”紀無咎笑道。他與她肩並肩緊緊挨著,伸手攬著她的頭,與他相抵。
葉蓁蓁也把手伸向腹部,覆在紀無咎的手背上,她問道“皇上,您喜歡孩子嗎?”
“喜歡,怎麼不喜歡?”紀無咎說著,翻手與葉蓁蓁十指相扣。
“可是我覺得你不太喜歡,”葉蓁蓁說道,“上次王昭儀小產,你好像未見心疼。”
“你怎麼還不明白,王昭儀是王昭儀,你是你。你生的孩子,朕怎會不喜歡?”
“那為什麼你一直沒有子嗣?”身為皇帝,女人那麼多,孩子卻一個沒有,太不合常理了。
紀無咎歎了口氣,說道“蓁蓁,你不知道,皇室子女,表麵風光,心裡卻苦。公主倒還好,到了年紀,尋個中意的嫁了便是。若是皇子,兄弟一多,總不會像平常人家的兒子那樣和睦。”
他說得含蓄,葉蓁蓁自是聽得明白。皇子多了,儲君卻隻能有一個,等這些孩子長大,皇帝老了轄製不住,他們免不了一番爭奪廝殺。皇室子弟自相殘殺那簡直太尋常了,紀無咎他爹不就把他親哥哥殺了嗎……
“所以,子嗣一事,朕不是不關心,而是不敢關心。當年父皇嬪妃眾多,卻隻有朕一個孩子,想來也是有這層顧慮。”
那是當然的,他爹雖然殺親哥哥不手軟,但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乾這種事。
隻不過這樣做未免有些矯枉過正,隻留一個孩子,萬一等他老了,孩子卻有個三長兩短……
葉蓁蓁歎了口氣“那你是怎麼打算的?”
“朕希望朕的孩子都是嫡出,沒有高低之分。最好是隻有一個兒子,剩下的都是女兒,”紀無咎答道,他輕輕地捏了一下葉蓁蓁的臉,“你多給朕生幾個女兒,像你一樣可愛。”
葉蓁蓁拉下他的手,有些哭笑不得“這種事情哪裡做得準……如果不小心多生了兒子怎麼辦?”
“那就早一些立儲,早點把名分定下,少生是非。”
葉蓁蓁低頭玩著紀無咎的手指頭,說道“不過,皇上,我還是覺得今天的事情挺奇怪的。”
紀無咎任她玩著手指,笑道“哦?蓁蓁是不是知道自己要當母親了,驚喜之餘又有些緊張?莫怕,朕和你一樣。”
“不是,”葉蓁蓁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就是奇怪,鷯哥為什麼會知道我懷孕了?太醫都要把脈才能確認,它卻能張口就來?”
“想是誤打誤撞了吧,你有福氣,你養的鳥自然也有福氣,提前報個喜,不奇怪。”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
紀無咎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那又怎樣?太醫都確認了,你就彆多想了,好好安胎是正經。”他轉念一想到近期都不能和葉蓁蓁親熱,臉上不免帶了些憾色。
“皇上。”
“怎麼了?”
葉蓁蓁尚未說話,卻聽到窗前的那鷯哥突然接口道“皇上不能行人道!皇上不能行人道!”
紀無咎起身大步走過去,再次捉著那倒黴鳥的後腿,麻利地扔出窗外。
葉蓁蓁見他臉色發黑,忍著笑,說道“這小東西在後宮轉一圈,還真沒白跑。”
紀無咎很無語。他知道宮人們在背後編派他,說他不行,現在彆說人,連鳥都知道了。可是行不行這個問題,又沒辦法辟謠,他總不能把後宮的妃子們輪著睡一遍吧?那樣蓁蓁會砍死他的……
紀無咎見葉蓁蓁臉帶揶揄,便重又坐回她身邊,湊到她耳畔低笑道“我行不行,旁人不知,你總知道吧?”
葉蓁蓁臉頰漫上紅暈,低頭不答。
紀無咎見她含羞不語的樣子,心裡怪癢癢的,他伸手輕輕摩挲著她的小腹“這就是證據,你難道想抵賴不成?”
葉蓁蓁紅著臉拿開他的手。
紀無咎低頭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親過之後覺得不過癮,便又扳過她的臉,捉住嘴唇一通纏綿。
可惜啊可惜,能摸能親不能吃。紀無咎吻著她,也不知道這種感覺算甜蜜還是憂傷了。
次日,紀無咎派下去的密探帶回了些有用的消息,關於最近甚囂塵上的謠言。
雖然嫌疑人有許氏和方氏兩家,但是紀無咎一開始就把方氏排除了。方秀清是人精中的人精,有他鎮著,方氏子弟應該不會莽撞地胡說八道。賢妃雖愛耍小聰明,但她現在和太後交好,想做什麼,多半讓太後出麵,不會親自動手。
所以這件事情應該是許氏做的。
宮裡頭的人,想往民間傳謠言,不容易做得周密,所以不管此事有沒有太後的指使,都應該是從許氏一族的宅院裡向外傳的。
能摻和到這種爭鬥中來的,必定是許氏一族中的嫡係或是與嫡係走得近,又或者是受太後器重的。
官宦人家自持身份,不可能直接向老百姓說什麼傳聞,所以必定是讓下人在外麵散播的。
為了做得周密不露馬腳,他們在挑選散播謠言的下人時,必定選心腹中的心腹。
綜合考慮,直接嫌疑人的範圍不斷縮小,最終集中在許氏幾房管家和管家媳婦身上。
密探經過跟蹤調查盤問,進一步縮小了範圍,回來報給紀無咎的嫌疑人一共四房,都是許氏有頭有臉的大管家。
為免夜長夢多,讓對方有反應的時間,紀無咎下令當天晚上將這些人逮捕審問,務必把他們全家老小都抓來,最好是一夜就能審出個結果,打幕後黑手一個措手不及。
密探領命去了。這時,太醫院請平安脈的太醫來了。
這次來的太醫姓孫,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鐵太醫的徒弟。據鐵太醫說,孫太醫雖然呆呆的,但人老實本分,也上進。紀無咎聽他提起,便有了抬舉孫太醫的意思,因此欽點了他來請日常的平安脈,算是給足了鐵太醫麵子。
孫太醫話不多,給紀無咎行過禮之後,便公事公辦,取出布枕置於他腕下,按著他的脈門沉思。
突然,他臉色一變,神情古怪地看著紀無咎。
紀無咎收回手,問道“如何?”
孫太醫張了張嘴,並未發聲,吭哧了好一會兒,一字未提,卻已經急出一腦門的汗。
紀無咎便皺眉問道“朕的脈象到底如何?”
孫太醫撲通一下跪在紀無咎麵前“臣……臣不敢說……”
“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看到孫太醫有這樣的反應,紀無咎心裡也有些發虛,不會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吧?
冷靜,冷靜。不管結果如何,一定要接受。紀無咎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工作。
孫太醫一咬牙,說道“皇上,您可能有……”想了想,這個似乎不像喜事,“您可能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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