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露出期盼的神色。
“你確定嗎?”提圖斯有些猶豫。
經過雪道機攪拌和壓實的雪麵形成一層硬殼。
駛來的車輛很快的碾碎了對於滑雪者來說最為絕佳的高級滑雪道,如果滑雪者有較高的技術水平的話,配上往上又高又陡的破麵,那麼看著一塊塊破碎的雪殼在空中飛舞也會有其樂無窮的樂趣的。
但提圖斯已經沒有那樣的心情了。
“為什麼要這樣問?你不總是最渴望我獲得快樂的嗎?我為記憶感到痛苦,我想把它從我的記憶中移除。”
在被醫務人員慘負到救助車上的那一刻,提圖斯坐在了擔架床的右側。
“是可以做到的,但是你可能會因此失去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雖然我也希望你失去這部分,但是我覺得這樣的處理不太妥當,你正是擁有了這部分記憶才會變成如今的波段淩的。我嫉妒他的同時也很感謝他。”
誠懇的言辭包含了男人的妒忌又包含了男人的胸懷。
“他把我看得很重要嗎?如果不是那麼重要的話,那麼我寧願選擇忘記他。”
“很重要,他把你看得很重要。”
波段淩的淚珠從眼眶中滑落。
眼下一定是上帝跟她開的一個巨大玩笑吧,那個把自己視為重要的男孩卻一直沒有出現在他的身邊,就算一切都是真的,那也隻是一種欺騙罷了。
況且這樣的事情大概率是捏造的,是提圖斯為了讓自己好受而已,她太清楚這種無限包容的愛到底有多麼令人痛心了。
就是這一點,她很反感。什麼壞事都會扯到美好的事上來引發期待。
“我才不是什麼傻子呢。我就要消除這樣的記憶。我不想在痛苦了。如果以前的人生是這樣令人感到窒息的存在,我就應該舍棄它不是嗎?更何況,這可能還是你捏造的謊言!我討厭,我就是這樣才討厭提圖斯你的。”
波段淩側過了腦袋,對著窗外的雪景發呆。
“你要相信,這是真實的。那個男孩說了,他一定會把你從聖托裡心帶走的。從聖托裡心乃至我的手中帶走你的。”
提圖斯的臉也歪到了另一側。
這種篤定的語氣就好像一切似乎真的會發生一樣。
“從聖托裡心奪走?那我能去到哪裡呢?”波段淩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你會跟那個男孩重聚,你們會開心的生活,開心的逛街,會做提圖斯所能夠做到的一切,然後我就成為了可被替代的那一部分,因為我一開始就是可被替代的那部分,你知道嗎?”
這樣的語氣反而讓波段淩有些僵硬了,心裡能夠裝下的人,似乎永遠隻能有一個,提圖斯是這樣的,自己也是這樣的。
“你瘋了嗎?她的偏側投息一定會損壞的,到時候,就算她醒過來了,她也會徹底的忘記你的。你真的值得做到這樣的地步嗎?”
“我不在乎。”
殘缺的夢一點一點地竄連起遺忘的時空,雖然男孩的麵貌依然無比的模糊,但是波段淩已經意識到了,還有一個人,曾
經把自己視作比他本身的生命還要重要。
躺在蒲公英花紋的窗簾下,她想到了很久遠很久遠的過去,她曾經成為了某個人生命中重要的組成部分,隻是她忘了而已。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繼續胡鬨了,她想好好地睡上一覺,然後繼續學習關於滑雪的知識。
提圖斯關上了房門,在離開前最後說道“沒關係的,掌握滑雪大概也需要三天的時間,而且一直練習的話,學習效果也不會太好。”
波段淩把被子蓋到了臉龐,她知道這些都是一些結束話題的措辭罷了。
——
經過三次代謝的樓轍氣息已經虛弱得不像話了。
隻要在這裡解除了波賦,那麼他大概率會在平行區永久塵封了。
沒有辦法逃離,也沒有辦法與外界獲得聯係,就跟漢尼所說的那樣,在平行世界死亡是算真正的肉體死亡的。
也不算太荒謬,畢竟這個時空承載了他生命的一切正常行動。
“一輩子都會有遺憾的吧。最終不僅僅沒能救出波段淩,自己也會被封鎖在任何人都無法觸碰的領域,這種歸宿對於失敗者來說真的是再適合不過了。”他的身子漸漸後仰,連帶著身體的影響一起受到了影響。
時隱時現的輪廓真是波賦殆儘的體現。
少年、雷丁、攻堅戰、樓蘭所有的人都沒有在這場戰鬥中獲得最為理想的結果。
那麼這場戰鬥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懷著這樣一分疑慮,無奈的樓轍最終也能在這裡停下腳步。
從世界樹底端綻放的十字星光芒一瞬間高速掠過整個令他感到無比榮光的北循城,出生到死亡,建立到滅亡,曆史軌跡下變幻地主旋律都吟唱著生命的讚歌。
氣變得澎湃,獲得了禁忌突破的樓轍已經達到了人生從未到達過的高度了。
當無比厚重的掌心貼緊樓轍背部的那一刻,原本不穩定的波賦霎那間被重新激活,激活到了最為絕佳的狀態。
外部介入的氣息不再用一種無比突兀的感覺,反而給人一種自己身體產生的能量一般。
能夠做到這種程度的人,在樓蘭乃至在樓轍背後的角色,隻有那麼一個。
“父親!”
樓轍第一次露出了小時候放學時在學校門口看到假象的父親來接送自己的表情。
“讓你就等了。”
等到落地的那一刻,站在地麵的樓轍身後站著正式重新回到戰場的樓鐫。
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冉冉升起。共調的靈魂在這片貧瘠的沙地奏響了人生的主旋律。
讓我們把時間追朔到先前的一段時間。
——
陷入沉睡的羅丁終於在氣息恢複平穩的狀態中醒了過來。
他變得蒼老了許多,甚至已經超過了腦海中的印象。
“爸爸!”柳跪在床邊哭了起來,兩鬢斑白的羅丁第一次在孩子麵前顯露出如此憔悴的模樣。
“柳,不要哭。是我自己做的決定的,還有一點就是我終於可以做到一件我周圍人一直期盼我做到的事情了。“
他得意地看向了樓鐫,並發出了耐人尋味的微笑。
從外部進入了蘭霜與宗娉櫻同樣也在等待著羅丁身體狀態趨於穩定。
眼前的一切幾乎完全符合樓轍所意料的局勢,但更令他們擔心的是樓鐫的選擇。
如果繼續戰鬥的話,那麼整個未來所存在的未知數就已經到了最不可估測的地步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樓鐫有些冷漠地說道。
如果宗娉櫻不躲在鐘樓的話,那麼一切不穩定因素發生的時候,世界樹怎麼完成她所要跟樓鐫履行的約定了。
自己這樣心無旁騖的戰鬥就是考慮到母子能夠在這場戰鬥中平穩的脫身呀!
“對不起,是我的錯。”宗娉櫻沒有解釋,吞下這樣的苦水對自己的人生絲毫沒有什麼影響的。
“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但這一切——”
還沒等到話說完的時候,蘭霜就已經攔在了樓鐫的麵前了。
“能不能彆在這麼幼稚了!王妃為什麼在這裡,你不知道嗎?當然是為了擔心你呀!”
“擔心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擔心,我會視線我的理想的,關於孩子的名字,我也已經想好了,雖然那時候我以為自己要死了。”他懷著感激的心情看了一眼老羅丁,“就叫樓轍吧,轍是車輪流下的痕跡,我隻是想表達,關於我守衛北循城的理想我一定會自己實現的,而關於我的孩子,除了這聲爸爸是我要求的以外,關於他人生的一切都可以按照他所喜歡的方式存活。我是車輪,他是車轍,我們可能存在一些情感的紐帶,但是生命是無法交織的,就算他長大後是個蠢蛋,我也不會覺得苦惱的。”
他蹲了下來,拍了拍滿身的塵土,便準備回到那個屬於自己的地方。
手臂上第一次多了獨特的紋路,那是來自羅丁的藻禱紋,他已經很清楚自己獲得的能力是什麼了,那麼他必須接著完成自己的使命。
在離開的最後,他給與了老羅丁目光上的肯定,並最後叮囑道“老羅丁,我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蓄足的腳力正在升騰,站在旁邊的宗娉櫻默不作聲,一起本該發生的事情都發生了。
那麼她似乎也無法阻攔眼前的曆史車輪了,唯一獲得的東西就是這個孩子的名字。
“樓轍是嗎?那可真是一個不錯的名字。”
她對著自己生命的延續說道。
但就是這樣關鍵的時候,蘭霜決定做出一項衝動的舉措。
她要背棄與王妃的約定了,因為,她對所有人的生命都無比的珍視。
“你走吧,你就這樣走吧,你一定會後悔的。樓轍的人生也同樣會對他的父親充滿著痛恨!”
7與7e5正在屋子內進行著打掃,數碼形態的軀殼發出透亮的光澤。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住口呀。”宗娉櫻對著蘭霜呐喊道。
戰場被分割了,那是關於家庭的戰場。
“樓轍的基因檢測報告出來了,他會在十六歲的時候確診腎病,並且會在十八歲的時候進入透析階段。是的,他的人生跟你的人生沒有關係,他會在三十二歲的時候,因為父親的魯莽作風而找不到腎移植的器官懷恨死去的。你就去吧,你就跟往常一樣,打打電動,翻翻報道,永遠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吧,就算成為失職的父親應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對吧。”
咄咄逼人的蘭霜看似底氣十足,但他的心其實躍動到了一分鐘一百八十次,如果不是噪雜的雨聲遮蔽了這一次,那麼可能事情還會更糟糕。
“我的孩子——,他並不健康?”
樓鐫的眼神一瞬間空洞了,那內心最為依仗的事物崩塌了,包括他的人生。
他同樣明白了為什麼老羅丁說,自己可能無法勝負乾爹的職務了。
“羅丁,我的孩子還有能夠挽救的餘地嗎?”那種乞求的語氣讓人心疼。
靜默的時間足夠的長,最後才給出答案“有的,如果能夠找到具備基因編製能力的醫生的話,是可以剔除他身上的致病因子的。”
在站正身子後,羅丁接著說道“很可惜,必須要有人跟他去到全係世界的,我已經沒有能力打開壁壘了,但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可以的,用你的能力打開壁壘的話,那麼隻需要去到奧丁區就會有辦法改變小樓轍的人生的;同樣的,你必須舍棄所有的樓蘭族人,因為除了你之外,沒有任何人是雷丁的對手了。你明白嗎?該怎麼選擇,就看你自己了。”
所有人都不說話,在目光彙聚的那一刻,那炙熱的期盼,那小樓轍懵懵懂懂的臉龐都像是囚禁的枷鎖一般束縛住了他的人生。
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樓鐫對自己的人生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