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
江夫人合上弓匣,重重喘了口氣。這弓匣不過是普通的長盒,並非她多年前送至齊王府的精密鎖匣,李苑這小子簡直是不要命了,頂著大逆不道的風險竟威脅到逍遙山麓頭上。
這把龍骨彎月弓以蒼龍骨為身,鳳凰筋作弦,得引此弓者便有權引天下之能,因李苑自霸星現世之日降世,江夫人為避天下大亂方將此弓送至齊王府為李苑鎮著命數,龍骨彎月弓須與李苑時時置於一處,否則便會催生暴亂,龍骨彎月弓所在之處,天災人禍連年不斷,唯有那日那時辰降世的王族血脈方能鎮壓。
這也是當年越州大旱的源頭,李苑年幼鎮不住龍王骨,災禍不斷,成人後方才使龍王骨平靜蟄伏。
李苑出征也帶著這把弓,隻是龍王骨象征無上皇權,此弓一開便是反了朝廷,因而隻得藏於暗處蒙塵,躁動的蒼龍偏無用武之地。
他肯拿出這把弓威脅放人,便是鐵了心與天下人作對,隻要小七不回來,任它天災人禍,李苑誰也不在乎。
任誰都知道齊王府世子殿下向來吃軟不吃硬,想按著他低頭,不可能。李苑認準的東西若搶不到手,便得鬨得對方雞犬不寧誰也彆想得著好。
江夫人揚手重重拍在弓匣上,豈有此理。
七日後,雲宮中匆忙闖進一個白衣弟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躬身稟報道“掌門,李苑殿下領著護衛闖進雲宮禁地了!”
“帶我過去。”江夫人微微皺眉,拿起佩劍緩緩走了出去。
霧氣緩緩退散,六位黑衣蒙麵的鬼衛分立兩側,皆著墨雲錦衣,墨錦蒙麵隻露一雙淩厲的眼睛,腰佩百刃帶,雙手覆墨錦長手套,抹額、護肩之上繡天香牡丹紋,漆黑的抹額係帶隨風微拂。
自兩列鬼衛之間緩緩走出一位公子,一襲雪青竹葉袍,長發半束,桃眸含笑,一副慵懶閒逸公子相,實則笑裡藏刀一箭可斬萬人首,死人堆裡笑風生,腳下踩著泥銷泉下骨,笑裡含著七分冷漠情,常聞說世子殿下長袖善舞,巧簧舌,七竅心,八麵玲瓏,左右逢源,錦衣難藏綿裡針。
李苑略一點頭,給足了對方顏麵“江夫人。”
江霓衣頷首回禮,冷冷看著他談笑風生的模樣,和從前的潑皮紈絝相可大不一樣了。
李苑身份貴重,掌門既回禮,逍遙弟子便收劍,斂了劍拔弩張的氣勢,俯首行禮“世子殿下。”
江霓衣臉色比剛來時略微好看些,她清楚李苑身後這幾個鬼衛是何等高手,逍遙弟子無死無傷已是對方拿出的最大的誠意。
李苑微笑道“聽聞逍遙山麓雲中宮,須功德飛升方可入幾重仙境,夫人可否讓李某一介俗人開一回眼?”
江霓衣淡淡拂袖作“請”。
鬼衛留在雲宮外守衛,李苑獨自進了雲宮大殿,與江夫人一敘。
李苑在燦若海龍宮的水晶宮殿裡微微打量,江霓衣盤膝打坐,手邊放著佩劍和李苑送來的弓匣。
她道“把弓拿回去。”
李苑便也與江夫人盤膝對坐“自然。在下親自迎接龍骨彎月弓和夫人回去。”
江夫人冷冷看著他“你說什麼?”
李苑笑笑“哦,我說的是我的夫人,溫寂。”
江霓衣咬牙道“你們做了什麼不知廉恥的事以為我看不出麼。”
李苑身子前傾,愕然道“兩情相悅怎麼是不知廉恥呢。”
原來在李苑的世界裡,從來不曾把喜歡影七當作不合規矩之事,也許在李苑心裡並沒有什麼規矩可言,隨心而為罷了。
“他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他?”江霓衣的聲音沾染了一絲隱忍的哽咽,“他們都是我的孩子,我的親生兒子死在李沫手裡,我的首席弟子被你……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孩子就不能過一個平安喜樂的安穩日子?”
“暗喜嗎?”李苑抿了抿唇,並不覺意外,“也許其實他們比您想的過得好。”
江霓衣偏過頭“你讓李沫來逍遙山麓認罪,把我的孩子的骨灰還給我。否則我親自去。”
李苑道“暗喜臨死時,李沫問過他,他說想回嶺南王府。”
江霓衣痛苦地看著李苑的眼睛。
李苑輕聲歎息“他至死都把嶺南王府當家,把李沫當親人,溫寂和我說了您讓他刺殺李沫,您真心覺得李沫死了,暗喜會過得舒心嗎?還是您覺得我死了,溫寂會過得安心呢?”
江霓衣久久無言,輕輕揮了揮衣袖,讓周圍屏風外埋伏的逍遙弟子退下。
李苑敲了敲地麵,影焱便托著茶盤落在李苑身邊,李苑紆尊降貴斟茶奉給江夫人,江夫人瞥了他一眼,單指叩了叩地麵接了茶盞。
李苑問“您把他關起來了麼,這麼久了,他想我了。”
江夫人冷笑,忽然把茶杯扔回李苑手裡“他的臉曾被嚴重燙傷,你喜歡的模樣並不是他的,是我的孩子的。”
不論是否私心,江霓衣救了他毋庸置疑,人都有私心,何況一位尚未走出痛失愛子陰影的母親。
李苑臉上的笑意倏然褪去,怔怔看著江霓衣。
手中的茶杯被攥得吭吭直響,李苑的指節發白,掌心裡攥的茶杯陡然炸裂,碎落到腳邊。
“燙傷,誰做的?”李苑愕然道。
江霓衣搖頭“溫寂不願與你坦白,我也言儘於此。傻徒兒最怕你問起這些,不去求證也罷了。”
李苑憶起從前相處時,每當問起往事,影七都會痛苦地把自己縮起來,一句話都不願說,他卻還常常若有若無地引導他去回憶,現在想想,對小七而言這樣的逼問不啻在他心上肆意折磨,把他不願觸碰的傷疤一次次揭開來,逼著他在自己傷口上撒鹽。
李苑起身欲走,被江夫人叫住。
江夫人緩緩起身,漠然道“若你隻是看重他的皮相,就趁早彆去傷害我的徒兒,讓他死心,總比懷著期望被折磨到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