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睢之臣!
從墳前回來後,辛弈在柔回又呆了半個月。吳煜那頭雷聲大雨點小的沒聲了,仇德耀不知是不是聽進了他那日的威脅,也無動靜。商路平穩,吉白樾那邊派人來了幾次,辛弈都沒走。倒是柏九差人送了好幾次時令鮮果,沒催他回去。
辛弈其實想繞去山陰,因他不解的事幾乎都與山陰掛了鉤,如何也不能意平。可惜他就算出了京都也跨不過這地,皇帝還拴了條鏈子在他脖子上,他連封號都還沒繼,哪能想去哪去哪?
隻說這一日,辛弈和蒙辰到出柔回十幾裡地的林子裡邊打獵。因那許清娘不但醫術精湛,廚藝也十分了得,對這野味最為拿手。讓沾過味的辛弈也耐不住口腹之欲,故而和蒙辰出來自備食材。
當然,也有在境邊摸索地勢的意思。
“這林子連著野山。”蒙辰胯下的馬停在林子稀稀拉拉的儘頭。外邊能看見遼闊的草場,隨著個起伏隆起座不大不小的山,好似意思一下的野柵欄。越過這座山,是大苑和大嵐中夾的荒蕪地,再往過去幾十裡,就是宛澤。
眼下正是六月中,天氣燥熱,此刻將近黃昏還好些。辛弈扯了扯領口,看那橘紅的日暉斜投山背,照應的天地一片燃燒的紅彤。他想望一望那承載他父輩的迦南山,可卻隻能窺見幾絲流雲,便道“迦南山也是這樣的嗎?”
蒙辰扶刀,搖頭,“野山差得遠。這叫山也隻是為了好講些罷了,一個草坡,怎麼能和迦南山比?垂天鐵翼高如巨城之牆,是天塹之險。”說著手指天際,“迦南山永遠盤旋雄鷹,是這裡見不到的模樣。”
辛弈沒見過,他隻見過京都冬日裡盤旋的那隻猛禽。於是他沒再接這話,而是提了提馬背上栓綁結實的兔子們,道“走吧,趕在天黑前回去,今晚就能吃上肉了。”
肉讓蒙辰立刻從遙想中抽回自我,他和辛弈往回撤。兩人一路閒扯,跑了幾裡路後,前路忽然衝出一隊人馬。悍馬快速,夾著輛同樣飛奔的馬車直衝而來。蒙辰一眼就瞧見了對方的刀,他握緊腰側的百戰,將馬停在辛弈側邊。兩人調馬停到一邊,讓開道路。
辛弈勒馬,那為首的男人正與他們擦肩而過,電光石火間,辛弈似乎聽見了鈴鐺聲。
“世子?”待人馬過後,蒙辰見他勒馬不動,不僅低聲道“方才的人氣勢不小,不像是普通人。”
這裡是柔回,有許虎帶著的柔回駐守軍,而且是貨真價實的正規軍。四下是不可能出現強盜流匪之流,可這些具是生麵孔,亦不是駐守軍。卻都各個佩刀,隻怕是危險。
兩人繼續回程,馬蹄才開始小跑幾步,蒙辰正欲繼續說什麼,卻見辛弈神色一變,猛然調馬回追。
“蒙叔去找許將軍!帶了人再追來!”
蒙辰一驚,“世子!”
赤業已經揚塵而去。
辛弈在馬背上飛快思索。方才的的確確是鈴鐺聲,不會是他幻聽,那是許清娘的鈴鐺聲。
這群人中帶著許清娘!
赤業的速度很快,僅僅片刻,他已經能遠遠看見先前的人馬。此時天已昏暗,那馬車被夾在中間幾乎是勉力被人馬帶著走,一路顛簸搖晃,像是隨時會散架一般。
辛弈拉了拉韁繩,赤業隨即放慢蹄。他就隔著這個距離一直跟在後邊,見那人馬直衝到野山前的林中,是要穿過林子進入野山。
對方一入林中,辛弈就一夾腿,赤業立刻飛奔而起,他伏在馬背上跟著入了林。天色已暗,林中枝葉雜亂,馬蹄聲也不如先前清晰。
為首的男人倏地勒馬,身後的人也跟著猛然停下。那馬車內咣當一聲,顯是什麼衝撞到了。
“鷹目。”
壓低的聲音讓人聽不清,可音一落就出了個人驅馬上前。此人翻身下馬,猴似的爬上一側的高大樹木,直攀到視野開闊的高處,縱目往野山,對下麵打了個放心的手勢。
這時馬車裡傳出砰砰的撞擊聲,有人在以頭撞車壁。
為首的男人像是聽不見,重新揚了鞭。一隊人繼續穿林,跑了半響,為首的男人忽然回頭,在昏暗中掃過,提高了聲音。
“鷹目!”
該出列的人卻沒有動靜,男人又叫了一聲,一匹馬跑出昏暗,背上空蕩蕩。男人眼中一狠,低喝道“誰!”
隊伍中的騷動起來,相互驚疑,連帶著馬匹也踩踏淩亂。不知何處傳出聲口哨,那跑出來的馬陡然揚蹄嘶鳴,在隊伍中橫衝直撞,將眾人攪得混亂不堪。
為首男人的刀已經滑出半鞘,馬背上卻登時一重,他後心生風,被激得寒毛直豎,驚得他一個身撲才躲過一招肘擊。可背後人卻不依不饒,翻掌拿住他肩頭,將人猛扯慣回去。男人要拔刀,背後人卻早有預料,一手橫拍,將那已經出了半鞘的刀又拍了回去。男人抬拳回擊,也被手掌格擋的嚴嚴實實。座下馬匹驚慌揚蹄,他就被人踹滾下馬。
辛弈調馬頭衝向馬車,一個躍步從馬背跳上馬車,順著邊沿爬翻到車門前。砸開車門,裡麵黑漆漆,許清娘已然一頭血的倒在邊上。辛弈拖起人扛在背上,打了個口哨,赤業立刻調頭奔來,辛弈帶著人翻身上馬。
赤業飛奔,先前被辛弈奪馬的男人已經反應回來。
“追上他!”
亂了的隊伍堪堪重組,一股腦的追著辛弈而去。赤業一鼓作氣衝出林子,可辛弈抬頭一看,竟然是衝向野山的方向!然而到了此時回調是不可能的,辛弈隻能扶穩他身後的許清娘直往前奔,後邊的人窮追不舍。
許清娘忽然動了動,辛弈策馬,道“許——”
寒刃的冷冽擦過後頸!
辛弈立刻察覺不對,一手翻後欲拿住此人的手,怎料對方靈敏又古怪的滑開。辛弈順勢抬臂格擋,招招都擋在緊要處。碰撞間一把長刀從前直削而來,辛弈前後都躲不得,抬腳狠力踹在前方人的馬頭,那長刀斜擦過去。後邊人趁機猛擊而來,辛弈一痛,被匕首捅了個正著。他按著馬背翻轉後麵,手掌一把握住下一次的刀刃,另一隻手緊接著一拳砸中對方門麵,將人狠踹下去!
他竟不察這一手,就莽莽撞撞的衝出來了!
辛弈想替蒙叔給自己一個巴掌,可這情形卻容不得他自省。顛簸間,手掌間滿是黏稠的血,可是辛弈隨意在身上擦了擦,竟來不及感覺有多疼。
鈴鐺聲夾雜在馬蹄和呼喝聲中,辛弈飛快掃過後邊追來的隊伍,果見最後是兩人乘馬。
許清娘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