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紳們仁義!”
“肯定是體恤大家夥災後不易,特地給送糧食來了!”
“對啊對啊,鄉紳們大發慈悲!”
人群當中,兩三個年輕漢子奮力呼喊著,臉上還掛著燦爛的笑容。
周圍其他災民聽到這話,雖然剛開始還覺得納悶,但看到那幾車的糧食,也沒去多想,既然是給他們送糧,應該不會太壞。
很快,馬車到了府衙門口。
一群錦衣華服的豪紳被仆役攙扶著下了馬車,趾高氣昂的掃視周圍。
此一時,彼一時。
這次他們要把上次受的辱討還回來。
“六公子,裡麵請。”
這時,隻見王天德對一個打扮花哨,約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說道。
“嗯。”
年輕人應付的點點頭。
其他豪紳商賈看向他的眼神都帶著敬畏之色,因為這人出自範家。
要知道,範家雖然不以販鹽為利。
但他們所賺的錢,可比販鹽還要多得多,天下各地都有他們的產業,說是富可敵國都不為過,關鍵是他們還和仙門修士有聯係。
而眼前這人。
更是範家老爺子五十五歲,老來得子所生,一向都是捧在手裡當寶貝。
當然,由於為範家家規極其嚴格。
因此這位範六公子其實也沒乾什麼壞事,就是喜歡逛勾欄聽曲。
也正是這一點,王家特地花重金,讓花魁給這範六公子吹耳旁風,明麵上騙他是救助百姓,暗地裡則是想拖範家下水。
畢竟有範家這座大山在。
蘇長歌說什麼都得顧忌一下,不可能像上次那般肆無忌憚。
正此時,一名小吏走了出來。
“幾位,裡麵請。”
聲音響起。
眾人見隻是小吏出來迎接,眉頭微蹙,有些不滿。
你蘇長歌是楚國公,位高權重不親自迎接就算了,可現在有求於我們,怎麼著也得派個官員吧?小吏算幾個意思?
“楚國公的架子當真大啊。”
王天德陰陽怪氣一句。
其他眾人紛紛點頭。
隻不過現在架子擺的越大,等下也就彆怪他們不肯捐糧降價。
如此想著。
但眾人明麵上卻不敢說什麼。
畢竟蘇長歌地位甚高,就算心裡再不喜,在公開場合下也不能去非議。
隨後,一群人昂首闊步的跟著小吏來到正堂。
剛一進去。
就看到蘇長歌獨自坐在中間。
然而環顧四周,卻連一把椅子都看不到,顯然並沒有讓他們坐著說話的打算。
一時之間。
豪紳們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楚國公。”
“你請我們過來,說是有要事商量,大家夥才一起結伴而來。”
“但你這”
“莫非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王天德開口,眼睛直直的盯著蘇長歌,有吳王和範家,以及手中糧食在。
他此刻並不怎麼懼怕。
聽到此話,蘇長歌掃視麵前這群人。
發現很多都是老麵孔。
隻有一個油頭粉麵的年輕人,站在這群三四十歲的人中間格外顯眼。
蘇長歌稍稍留心,但並未多想,隻當是其中一家的小輩,口中說道“本國公何時說過請你們?你們算什麼東西。”
語氣輕蔑無比。
刹那間。
眾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羞辱!
又是羞辱!
此子還是這般目中無人,囂張跋扈,絲毫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但就在這時,一道人影站了出來。
“楚國公,即便你是國公。”
“可吾等皆是感念災民生存不易,特地送糧食過來,但你卻出言刁難。”
“這未免有些太不講道理吧?”
聲音響起。
蘇長歌轉目看過去。
隻見那個油頭粉麵的公子哥站了出來,言辭振振的看著自己。
而一旁的豪紳商賈見範家六公子主動站出來抗壓,眸中頓時一喜,尤其是王天德,深感這錢沒白花,有事他真上。
“你是何人?”
蘇長歌輕描淡寫的問道。
他隱約有些好奇。
這人莫非是吳王世子?還是其他權貴子弟?
否則憑眼前這些豪紳商賈。
縱然心中有氣,那也得老老實實憋著,這就是身份地位帶來的壓迫。
“在下範祿,若剛才哪句不對,還請楚國公指教。”範祿拱手向蘇長歌行禮,眉宇間卻是一臉傲氣,覺得自己代表正義。
他這次過來。
不全是因為花魁吹耳邊風的原因。
一介風塵女子,玩玩也就算了,又不是不給錢,談什麼感情,也配指示他做事。
之所以答應跟王天德過來,就是想見下老爺子經常提起的彆人家孩子,當世聖賢蘇長歌,看下他有什麼特殊地方。
不過現在一看。
本事沒見著,但架子卻是擺的很大。
自己等人給他送糧食過來。
不給座位就算了,居然還說自己等人算什麼東西,實在太不尊重人了。
“範祿?”
“你是江南範家?”
聽到此話,蘇長歌蹙眉問道。
“正是。”
範祿無比自傲的答道。
按照往常慣例。
這個時候對方就應該笑臉相迎,然後讓人抬椅子上來,客氣的對他。
但下一刻,隻聽蘇長歌繼續問道。
“沈福是你什麼人?”
“沈福?”
範祿稍稍怔了一下。
而後想起自己貌似有個姑姑嫁給了戶部尚書,生的兒子就叫沈福。
自己小時候依稀見過,胖乎乎的,木訥靦腆,記不清模樣,但老爺子倒是挺喜歡,隔幾年姑姑回來省親都會問他怎麼沒來。
於是,範祿回答道。
“若楚國公說的是戶部尚書之子,那沈福就是我的外甥。”
此言一出。
蘇長歌看著這範祿突然想抽他。
說實話。
他挺不想範家摻和到這事裡麵。
不是忌憚,而是這樣的話他滅了範家,沈福估計會不好受。
但眼下還不確定範家有沒有卷入進這趟臟水裡麵,說不定範祿隻是被利用,但若是真參與了,那蘇長歌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隨即,他語氣格外凝肅的出聲道。
“你說本國公不講道理。”
“但你可知,眼前這群商賈哄抬糧價,短短兩日之間,糧價翻了十餘倍。”
“而且他們還高價收購官府派發的救濟糧,此等行徑不可謂不惡毒,範祿,你現在告訴本國公,他們算什麼東西?”
蘇長歌開口。
試探他到底有沒有被利用。
“楚國公。”
“這你就誤會諸位了。”
範祿搖了搖頭,說道“地震一場,大家手裡雖然有餘糧,但也不多。”
“而且糧食價格本來就隨市場浮動,如今糧食居奇,商賈抬價賺錢無可厚非,百姓覺得高不買便是,大家也沒強買強賣。”
範祿一臉隨意的說著。
範家經商。
他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經商,囤貨居奇的事他家也乾過不少。
當然,範家不碰鹽糧,一般都是生鐵、絲綢、茶葉、瓷器等等,甚至還有仙門之物,但範祿想來,道理應該是相同的。
囤貨居奇。
商賈不為了賺錢難道喝西北風?
“好一個覺得高就不買。”
“那百姓吃什麼?”
蘇長歌盯著範祿,反聲質問一句。
“吃什麼是百姓的自由。”
“我們隻是商賈,負責交易買賣就可以,總不能讓我們養著百姓吧?”
範祿一臉義正言辭的說道,
此話一出。
他身邊的豪紳商賈連連點頭。
就是就是。
我們商人隻負責交易買賣,百姓買不起可以不買,又沒摁著頭逼他買。
吃不起糧食,隻能怪他們沒錢,或者沒提前囤好糧食,跟我們商人有什麼關係?難道還不允許我們抬高糧價賺錢?
而此時。
蘇長歌則對範祿已經不報什麼希望。
這種人心中隻有利益。
或許不像陶先生那般極度自私自利,但跟前世那些資本嘴臉幾乎沒什麼兩樣。
甭管範家有沒有參與其中,今後都要打壓一番,賺錢沒有錯,但是最起碼的良心不能丟,否則到後麵隻會更加欲壑難填。
隨即,蘇長歌也沒去理範祿,語氣平淡對這群人的說道。
“這次讓你們過來。”
“隻有一件事。”
“降價。”
“答應的可以留下,不答應的現在就能離開,但出了這個門,後果自負。”
蘇長歌所指的留下當然不是無罪,而是等查明真相後,可以從輕論處,留些血脈延續,但若是選擇離開,夷三族都是輕的。
此時此刻。
伴隨後果自負四個字落下。
一刹那。
眾人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他們沒想到。
蘇長歌態度竟然會如此強硬,這才沒談幾句就放話威脅他們。
隻不過,他們也不是嚇大的。
背後有吳王罩著,朝堂之上還有無數官員替他們說話。
即便蘇長歌是位高權重的楚國公,沒有證據,那也不能隨便把他們怎麼樣,而且十幾倍糧價很高嗎?其他地方碰上災荒之年,比這價格高的比比皆是。
隻要到時一口咬定沒有餘糧。
待蘇長歌被他們的人攻訐。
灰溜溜的離開江南,然後他們再把價格降下來一點,誰會說他們的不是?
更何況,等到將來蠻夷攻過來的時候。
朝廷那還顧得了他們。
如此想著。
範祿的聲音卻在此刻響起。
“未曾想,楚國公竟是如此蠻不講理之人,以權勢欺壓普通商賈。”
“恕範某告辭!”
範祿稍稍拱手,然後轉身瀟灑離去。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就像書上不卑不亢的君子,道不同,不相為謀。
麵對蠻橫不講道理的權貴高官。
毫無懼色,拂袖而去。
大有亞聖所言,威武不能屈的豪邁氣魄。
至於蘇長歌。
隻會以勢壓人,算什麼當世聖賢。
老爺子沒見過瞎吹罷了。
遠不如本公子。
而此時,那些豪紳商賈見範家帶頭,本就想給蘇長歌難堪的他們也轉身離開。
看到這一幕。
蘇長歌沒有半點出言挽留的意思。
待到人全都離開之後。
從袖中拿出一封諭令交給身邊小吏,輕描淡寫道“你去告訴衛國公,今晚對王家下手,查抄家產,逮捕族人。”
“若其中有膽敢阻攔者。”
“格殺勿論。”
平淡的語氣中透著駭人的殺意。
“是,蘇夫子。”
小吏是太學院被調過來的寒門學子,聽到要對豪強動手,有些興奮的說道。
而蘇長歌則是站起身。
往書房裡走。
準備帶清玄去範家一趟。
彆問,問就是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