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鸞鳴!
屋中寂靜無聲,牆下侍立的宮人皆垂首含胸,連大氣都不敢出。莊媯伏地而跪,雙肩微顫,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墜落,一滴一滴砸在蔓地金磚之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外蟲鳴蛙叫,月爬樹梢。
承瑞終於恢複平常語氣,轉身道“稷兒早早就說餓了,我也有些餓了,你起身去備些吃食,端到我書房去。”丫頭如意聽殿下打破沉寂,於是舒了口氣,悄然走到莊媯身側,伸手攙扶道“主子小心腿麻。”莊媯撇過臉,抹了抹頰邊的淚痕,方倚著如意手臂,邊站起,邊恭謹道“奴婢這就去備晚膳,不知殿下想吃哪樣口味?”
她的語氣裡,仍帶有一絲哭泣之音。
承瑞走到她麵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寬慰般道“她是清國長公主,你與她到底地位有彆,你當看開些。”稍頓,又道“等到合適的機會,我會給你名分。”
名分名分
他明明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麼,卻偏偏不肯給她。
莊媯到底心尖一軟,才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拚命往下掉,鼻喉間亦發出輕微的哽咽。承瑞攬住她的肩,往自己身上靠了靠,道“彆哭了,去備膳食吧,你做什麼我都吃。”莊媯不敢失了分寸,往後退了半步,福身道“是。”
說罷,她抬頭看了承瑞一眼,他正望著案台上的兩簇淩霄花,花瓣垂落,顯出凋零的姿態。而他的眼眸,在黯淡的燈火裡,閃爍著朦朧的淩冽。
她與他日日相見,肌膚相貼,卻沒有一刻,能真正看透他的心。
夜,一寸一寸沉下去。
不過兩巡,晚晴已然半醉。她的酒量素來不佳,大婚之日曾因醉酒而自己寬衣解帶,成為宮裡宮外茶餘飯後的笑資。新婚燕爾時,承瑞亦常拿此事取笑,但很快,兩人便相敬如賓。
因為他們之間夾著一個莊媯,讓她無法忍受。
晚晴自己動手卸了朱釵,滿頭青絲隻用一根錦帶係住,她歪歪斜斜的躺在木椅上,朝江無舉杯,道“你知不知道,當日去含涼殿,我最傷心的就是與你分離。是我對不起你,你不願來莊國,我逼著你來,你不願去皇陵守墓,被莊承瑞逼著去。當日在清國邊境之上,我承諾會給你自由,絕不會像父皇一樣,把你拘束在域林裡可是,我什麼都做不到。”她麵頰潮紅,手中香酒一杯緊著一杯,肆意放縱,不將天地儀禮放在眼裡。
如果如果當日大選駙馬,她沒有把玉如意賜給承瑞就好了。
江無沉默寡言,他垂眼把玩著手中碧瓜形的青玉酒杯,道“長公主不必愧疚,一切乃江無自願,並無人脅迫。”語畢,便定定凝視著她,猶如溺死之人。
後麵的話,他無法說,也不能說——為了你,都值得。
待晨霧迷蒙,宮燈湮滅,江無才踏著清白的曦光出府回家。在大門處撞見正要進宮的承瑞,江無避讓,承瑞亦隻淡淡睨了他一眼。
兩人以相反的方向,消失在大莊清涼的暑夏晨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