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幼時養在域林，後來長在清宮，嫁到大莊後，常年深居簡出，所見所聞之人，多半是內外命婦，宮女妃嬪，講的無非是女戒內訓，忌嬌忌妒，哪裡聽過如此膽大妄為之言論？一時又覺新奇，又覺欽佩。晚晴問“你家夫君平日做什麼活計？”
婦人道“他是屠夫，鎮上的生豬都喊他殺。”
晚晴忍不住發笑，道“他是屠夫，能白白讓你打？”婦人狡黠一笑，道“自然不是白白挨打，他還手時，下手可不輕！”又擼起袖子，將腕上青紫交錯的傷痕舉給晚晴看，嘴裡道“但他也沒討著便宜，頭頂被我劃了一道口子，現在還要敷藥呢。”
兩個小家夥聽著，在馬背上樂得哈哈大笑，女孩子道“爹說一定要休了娘。”
婦人立刻反駁，臉上卻帶著笑，道“他敢！打斷他的腿！”
到了山腳，慕容狐設的路障根本不敢攔晚晴，婦人很得意，朝兩個士兵“呸”了兩聲，嘀嘀咕咕抱怨道“我來時，不知和他們糾纏多久，就是不允我走。幸而這山我熟，知道有岔道，否則沒福氣遇見娘娘了。”
一路送她們到家門口，晚晴忽道“我倒願意，自己夫君能做個屠夫。”
屠夫已迎出來，虎背熊腰的，一手抱一個兒女，樂道“留客人用了飯再走罷。”
婦人自己扛起包袱，道“沒你事，先進去吧。”言畢，才歎氣道“做屠夫還是做帝王，哪有我們女人家選擇的份？我日日為吃穿發愁，逢年過節不能孝順娘家也就罷了，還要往娘家裡拿吃拿穿，其中苦楚…定要嘗過才知道。”又屈了個膝，道“娘娘慢走。”
說完，便大大方方進屋去了。
晚晴在木門外站立許久，隱隱聞見屋中嬉笑怒罵，不由心生欽羨。若說苦楚…除了吃穿上的事，一宗宗一件件的，愛恨癡嗔，聚散離愁，還有多少她沒嘗過？
路邊有老頭在鏟雪，有老婦人在洗曬，年輕的婦人圍在一起刺繡織衣，還有健壯的粗布男人在田地中操勞。天上白雲鼓鼓，湛藍的天際清澈無暇，太陽掛在半空，是金子的顏色。
晚晴信步沿街走著，思緒一點點的沉澱到心底深處。她進了一家小小的首飾店，店家並不攬客，一麵與家人圍爐烤著火，一麵道“夫人隨便看。”
小店裡首飾不多，幾樣木簪、木扣、瑪瑙耳環，全無金銀珠玉。她見一樣木簪子雕琢精巧，簪柄上鐫刻著連綿的祥雲，簪頭是兩片樹葉重疊的樣式，便朝店家道“請幫我包起來。”
店家起了身，正要說話，旁邊不知何時突然多了一個男人，男人道“夫人看錯了，這是男人用的簪子。”他從懷裡掏出半錠銀子，丟在桌上，道“店家，給我包起來吧。”
晚晴回身看去，穿寶藍長袍的男人亦怔怔凝視她。
男人先道“咱們又見麵了。”
晚晴仿若未聞，寒聲道“木簪子是我先看到的，你奪人所愛未免太霸道了些。”男人眼中露出失落之色，道“你不記得我了嗎？那天在廟會上，你丟了錢包，是我…”他著急的解釋，晚晴卻冷冷打斷“見過又如何？你撿了我的錢袋，理應還給我。”
莊礽道“你我三次相遇，你對我…就沒有一點好奇之心嗎？”
晚晴唇角勾起，似笑非笑道“我為什麼要對你好奇？”
店家的娘子在旁邊起哄，嬉笑道“小娘子，這位大人對你很有心呢。”如此被人挑明了說心事，莊礽皙白的麵上一紅，火燒似的，素日的耀武揚威全不見了。店家麻利的用錦緞盒子把簪子裝好，往兩人麵前一舉，道“誰給的錢多，我就賣誰。”
幾乎瞬間，“嘭”的一聲響，晚晴和莊礽的拳頭同時砸在櫃桌上。
兩人四目相對，店家擱在中間，怯怯道“其實…我這裡還有幾支同樣的簪子…”晚晴先撇過臉去，薄怒道“我不要了！給他吧！”
而莊礽的視線一直落在晚晴的側臉，一直，一直。
從店中出來，莊礽手裡拿著錦盒，問“怎麼不買了？”莊礽第一次見晚晴時，晚晴穿的就是男裝，故而見她買男人用的簪子，也未覺得奇怪。晚晴解開廊柱上的韁繩，牽著馬要走，道“你我萍水相逢，我為何要和一個陌生男人用同樣的簪子？”
莊礽把錦盒遞給晚晴，道“送你。”
晚晴想起店家娘子說的話，眉心蹙起，問“你喜歡我？”
最快更新請訪問請收藏本站閱讀最新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