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鸞鳴!
晚晴醒時,屋中寂寂無聲。寬敞的殿閣裡暖烘烘的,雕欄玉柱,簾幕低垂。她想要喚一句,可嗓子裡像是被木頭塞住了,無法發出任何音調。
莊礽從踏板上坐起,反身趴在床邊,頰邊燒紅,笑眯眯道“你醒啦。”
滿鼻的酒氣,晚晴皺了眉頭,依然無法動彈。莊礽道“你真笨,明明能看出我和兆佳靜善的陰謀,你仍要獨身赴宴。你真笨呀”他手裡拿著酒壇,仰頭喝儘,忽然伏在晚晴胸口,眼圈發紅道“你要是沒去悅豐樓就好了,你現在,讓我拿你怎麼辦?”
他的手指捏住晚晴的下顎,圓潤光滑的弧度,曾叫他日思夜想。
莊礽飽含著熱淚,定定的凝視著晚晴,所有的思念在此刻化作一顆一顆的淚水,滴落在晚晴的眼睛裡,暖暖的,涼涼的。
他道“如果我殺了莊承瑞,你會愛我嗎?晚晴我愛你。”
窗外簌簌寒風卷簾,天色低沉沉陰霾下去,晚晴聽著莊礽訴說愛慕,不由心潮微動,悵然若失。她想起莊承瑞,他也曾說過愛她,可是若比深情,他遠未及莊礽熱烈。
但,愛就是愛了,先來後到最緊要。
簾外傳來腳步聲,侍女道“啟稟殿下,三王子已至府門口。”莊礽斂住淚容,道“把他帶進來。”侍女應了“是”,徐徐告退。莊礽的指尖摩挲著晚晴的嘴唇,他把臉埋進晚晴的脖頸裡,細膩的溫度,清雅的體香,令他迷醉。
他道“莊承瑞來了,你肯定想知道他為什麼會來。我要讓你知道,我比他更愛你。”
莊礽用額頭輕輕的抵在晚晴鼻尖,像小狗蹭著主人般迷戀。他不敢吻她,雖然很想,可是她的樣子,是那樣的不容褻瀆。他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下榻掀簾出去。晚晴的餘光至多看見帷幕,她想要動一動,但脖頸,比木頭還生硬。
耳邊安靜了,沒有一點兒響動,她仿佛能聽見莊礽的呼吸聲。
半會後,急切的靴子聲“噠噠”傳來,她知道是承瑞,她記得他的腳步聲。她拚儘力氣一扭,卻隻有指尖動了動。承瑞是舉著劍進殿的,徑直比在莊礽胸口。他滿眼猩紅,道“你敢傷晚晴一根寒毛,我便敢將你挫骨揚灰!”
莊礽舉起酒壺,顫抖著,倒進嘴裡。
他道“莊承瑞,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承瑞的劍往莊礽脖頸間一刮,鮮血似水珠般滾落。他憤怒道“交易?你有資格跟我做交易嗎?”莊礽笑道“莊國的王位,晚晴的性命,就是我的資格。王上病入膏肓,王後被你囚禁,整個大莊朝都已經在你的手裡,無非是名不正言不順,否則你早已登基稱王。”
他的聲音一字一頓,清晰的傳入晚晴耳中,在大殿中回響。
承瑞默然,莊礽接著道“你知道是誰要用晚晴威脅你嗎?是王後。還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他用酒壺扒開承瑞的劍,指尖抹了抹傷口處的血跡,絲毫不以為意道“兆佳靜善生下了她和太子的孩子,有了這個孩子,王後和太子妃便有了東山再起的權柄。”
孩子?!晚晴詫然大驚,憶起靜善被太子強暴之事,心裡一陣悲慟。
莊礽止住話沉寂片刻,手裡把玩著酒壺,往帷幕處望了一眼,方道“我知道,以你的實力,單憑王後和太子妃的勢力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可是你想想,為兩個娘們擋路耽誤你的大業多麼不值得呀!如果——”他的眼睛裡閃爍出光芒,蠱惑道“如果你答應把晚晴讓給我,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明日便以醇郡王之尊擁護你登基。”
晚晴的心被緊緊揪住,承瑞的野心,她最清楚。
為了王位,他與各國聯姻,為了王位,他冷落她多年,為了王位,他殺了自己的王兄,為了王位,他圖謀弑父如果有一天,他背叛她,她一點都不會覺得訝異。
承瑞道“我要江山,自有我的手段,有你沒你,無關大局。晚晴是我的結發妻子,並非我奪權的工具。”說著,冷冷一哼,道“這便是你愛她的方式嗎?實在無恥!晚晴是坦蕩之人,知你陰險狡詐,她永遠不會愛上你。”
“咣當”一聲,印著鴛鴦戲水圖案的酒壺被莊礽狠狠扔在地上,殘片遍地,他指著承瑞尖銳道“莊承瑞,你得寸進尺!”承瑞穩穩的站在殿中,眉宇間是勝券在握的笑意,道“你若現在告訴我晚晴在哪裡,念在你父親的份上,我會保你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
莊礽牙齒磨得吱吱作響,似有千萬支箭插在胸口上,他道“你死心吧,我莊礽這輩子,死也不會投靠你!”他跌坐回凳上,道“既如此,你可以走了。我希望明日王爺爺可以上朝處理政事,否則,我便無法保證晚晴的安全。”
承瑞道“我現在就殺了你。”
莊礽沒有一絲畏懼,反而笑道“晚晴在王後手裡,你殺了我,王後便知道了你的意思,晚晴怎會有活命?我勸你,有這功夫,不如好好回府想對策吧。明日太鼎殿見。”言畢,他搖搖晃晃的起身,走到帷幕前,大喊道“來人呀,我要歇息了,送客!”
帷幕掀起的瞬間,晚晴的餘光看見承瑞轉身離去。
深夜雨聲淳淳,狂獵的北風嘶鳴灌耳,天地間一片混沌。雕欄深閨處,穿戴素雅的女子斜坐在炕邊,懷裡抱著稚兒,輕聲細語的哄勸。
廊下嬤嬤引著女大夫進屋,福身道“給太子妃娘娘請安。”
太子妃背手抹去淚痕,道“快過來瞧瞧,他是怎麼了?哭了半宿,渾身發燙。”女大夫屈身上前,把孩子抱到懷中,細細的診斷。又有丫頭過來,在太子妃耳邊蚊語道“夫人來了。”太子妃定了定神,朝嬤嬤吩咐,道“你盯著些,我去去就回。”
嬤嬤道“娘娘寬心罷。”
太子妃走出屋子,北風狂妖亂舞似的猛撲在她臉上,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丫頭連忙替她披上鬥篷,提著瓜皮燈照在腳下,道“娘娘小心地滑。”
至一處抱廈,以黑衣裹身的兩個婦人立在窗前,見太子妃過來,忙上前道“事情辦妥了,你寫的信已轉交給魏貴妃,想必明日早朝便可知分曉。”風雨瀟瀟,婦人滿身濕漉漉的,太子妃心頭一酸,哭道“讓母親費心了。”
婦人捧著太子妃的臉,安慰道“傻孩子,哭什麼?”
太子妃道“此事艱難,稍有失誤,怕是會連累你和父親。”婦人一笑,道“我是你母親,做什麼都是理所應當。我隻替你高興,終於膝下有子。”想起牧之嫩嫩的小臉蛋,太子妃不禁微笑,道“母親,真是奇怪,有了牧之後,我仿佛活過來了。雖然他不是我親生,但太子的骨肉就是我的骨肉,看見他就像看見了太子,一切都有了希望。”
婦人捂住太子妃的手,充滿著無限的母愛,道“孩子,我祝你心想事成。”
冬夜寒雨,冷似割肉剔骨。彩繪四鳥蓮花銅燈高高的燃在廊簷,左丞相府火光瀲灩,木岑璐跪在冰冷的金磚上,滿麵淚水,哭道“爹,請您助醇郡王一臂之力。他答應我,明日早朝時,隻要您在眾臣麵前幫他說話,將來登基,必定封你為王。”
左丞相大袖一揮,道“他滿口甜言蜜語,如何能信?你死了心吧。”旁邊侍奉就寢的妾室笑道“老爺彆動怒氣,小姐是動了真情,護著情郎呢。”左丞相越發生氣,他本想與帝王家結親,才會答應女兒與莊礽來往,如今女兒,莊礽失勢,果真應了那句古話賠了夫人又擇兵,他還擔心承瑞會因此給自己難堪呢,女兒倒還敢來添亂。
木岑璐哭道“爹,我我此生非醇郡王不嫁,我早就是他的人了,求您成全女兒。”左丞相麵不改色,道“成全?成全了你誰來成全我?你個騷,淫的敗家貨!未成親便敢與男人過夜,死活都自己捱著。來人呀,把小姐拖出去!”
音落,人已走進羅紗帳中,任由女兒撕心裂肺的哭喊。
承瑞一宿未眠,坐在飛凰殿中,打量著晚晴用過的朱釵衣物,不言不語。殿中所有的婢女都已散去,隻留蘭燼留夜候命。她立在牆角邊,靜靜的注視著承瑞,她從來沒有機會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盯著他看。屋子裡猶如一灘死水,承瑞刀削石刻般的臉英武無比,帝王的氣勢使他的周身似暈染著一層神光,令人迷醉,令人卑微。
如果,如果這個男人,屬於自己就好了。她心裡偷偷的想。
雨簾外傳來踏步聲,承瑞忽而張口“去開門。”
蘭燼好似從夢中驚醒,怔忡許久,才忙應了“是”,快步走到廊下,迎吳學士進來。吳學士頭一句話便是“殿下,已經安排妥當。”承瑞直到此刻才動了動身體,僵硬的關節哢擦作響,許久才吐出兩字——“有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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