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叮囑完了。
奚承明看向床幃之上的龍紋,他這一生,前半生爭得是能坐上這至尊之位,後半生求的,是能坐穩這無上寶座。
可惜,這忙忙碌碌的一生,有那麼多對不起的人。
奚承明在無儘的遺憾中,閉上了雙眼。
片刻後,無極宮響起了悲傷的哭聲。
“陛下,駕崩了!”
宮殿內,那口沉寂已久的沉重喪鐘被敲響,渾厚的聲音,傳遍了整個都城,告訴他們,這個統治了大邑十數載的男人,結束了他的一生。
洗梧宮內,安雲兮也聽到了鐘聲。
她站於院中,瞧向無極宮的方向。
會是他麼?居然,這麼快麼?
不知站了多久,突然,被鎖住的殿門被緩緩打開。
姽嫿身著白色喪服,走了進來。
此刻,兩個女人已經沒了曾經的針鋒相對。
“他死了麼?”
“陛下剛剛龍馭賓天,傳位於十二皇子,九皇子被撤掉了宗籍,囚於行宮終生不得出。”
安雲兮點了點頭,她此刻,對於這些也不再關心了。
而後,她抬頭看向姽嫿,輕聲問道,“你是來要我的命的麼?”
她或許也不是想要一個回答,安雲兮轉過身子,看向院中那棵桂花樹,那是她晉封婕妤之時,奚承明為她栽下的,如今已有六七年,早已是枝繁葉茂。
可惜,如今卻不是桂花盛開的季節。
“我其實很嫉妒你的。你從一出生,便什麼都有了,顯赫慈愛的父母,和睦的家族,即便因著聖上忌憚留你在都城,你也從未缺少關愛,你擁有著我最想擁有的人生。我的母親,是被搶入王庭的,她一輩子想求個名分,可惜最後死了,也隻是以宮人的身份斂葬,我從出生開始,便沒享受過一天王女的生活。後來,我想為自己爭個出路,選擇來了大邑。其實入宮第二年,我便知道,我被王庭放棄了,沒有人聯係我,也沒有人覺得我能成事。”
安雲兮不知道自己對奚承明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十年的同床共枕,當真半分情分也無麼?可安雲兮又同樣清晰地知道,這份感情,是自己用藥、用計騙來的。
他們都未曾許對方情深。她要靠奚承明去掌握大邑,而奚承明也從未獨愛她一人。
姽嫿的身後,小內侍端著一壺毒酒。
“陛下下令,封你為皇貴妃,諡號玉璋,殉葬皇陵。”姽嫿看向安雲兮,命人將毒酒端上。
“玉璋?”安雲兮的眼神有些朦朧。
她想起來了,那是她生下奚惟修那年,自己難產,差點丟了性命。奚承明在自己床榻前,看著意識模糊的自己,說過這樣一句話,“半圭為璋,雲兮,我的小名叫阿圭,我給你起一個小名,叫璋璋可好,日後,你便是我的半身。”
可後來,這件事他便未曾再提起,便也隨著之前的許多承諾那般,湮沒在了塵埃中。
安雲兮大笑幾聲,眼淚滑落,她乾脆拿起酒杯,一飲而儘。
“這世上,那麼多人該死卻好好活著。那麼多人不該死,卻偏偏死了。這世道,為何如此不公。”她的嘴角開始湧出鮮血,整個身子軟到了下去,“我是誰?我是大邑的皇貴妃?還是貴霜的王女?哈哈哈哈,真可笑。”
伴隨著最後一道話音,安雲兮閉上了眼睛,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姽嫿輕聲道,“吩咐人,為皇貴妃準備喪儀吧。”
自己是誰?
安雲兮的一輩子都在追尋這個問題的解答。
她真的那般效忠貴霜麼,還是隻是一個執念?人的身份千千萬萬,是誰,不過取決於你想做誰而已。
姽嫿朝洗梧宮外走去。
今天,是個豔陽天。
而大邑,迎來了他們年輕的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