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一愣,他突然回想起了,臨淵閣閣主陸銘對自己說過的話——
不是我告訴了陛下,薑家謀反……
看到薑太傅淒苦的表情,徐林熱血上頭,心中的憤懣突然爆發了出來。
“難道,就隻能吞下這不明不白的冤屈,忍受陛下對薑家的迫害嗎!?”
徐林此言一出,薑太傅立刻下意識地看向了四周,然後趕緊對徐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壓低聲音說道
“當然不是。薑家的冤屈,一定要平反;薑家的血債,一定要償還!隻是,時機還遠不成熟。既然幕後之人算計我們薑家如此‘煞費苦心’,那我們要反擊,也斷不能草率行事。”
薑太傅一邊安撫著徐林的情緒,一邊把桌上的信件收好。
“叢安,今日你先回去。無論如何,你能替我解開這些關鍵的疑惑,都是一份大恩情。你且先去青州辦你的事,把你心中的牽絆都了結,我們再一心一意來對付敵人。你儘管放心,雖然我已是一具風中殘軀,但從來不會坐以待斃。我早說過‘薑家的血不能白流’,我薑家紮根九州近百代人,可不是隨便任人拿捏、輕易能被人鏟除的。”
薑太傅看向徐林,他的目光堅毅,仿佛那個曾經運籌天下於掌中的薑太傅,又回來了。
…………
從太傅府回到家中,徐林的步伐輕快,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等他回到家裡時,徐堅已經帶著老黃出門采買了。
吃過午飯,閒來無事,徐林才想起自己回京都這些天來,都沒有出門逛過。
趁著有點難得的閒暇,徐林向自己的妹妹提議,打算結伴出去逛逛京都的坊市。
“好啊!薇兒也很久沒有跟叢安兄長一起出門逛過了呢。”
徐薇朝他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欣然同意。
初春的午後,陽光和煦,微風不燥,兄妹二人心情愉悅,結伴同遊。
徐薇輕盈的步履穿梭於京都繁華熱鬨的坊市街巷中,猶如花叢中的一隻彩蝶,她時不時拿起一些漂亮的小物件或是心儀的胭脂水粉觀賞,而徐林則會大方地替妹妹買下。
對於自己這個貼心可人的妹妹,徐林是從來不吝嗇自己的疼愛。
過去,在患病的徐林生命裡,妹妹徐薇也是為數不多可以驅散心中陰霾的光亮。
“叢安兄長,你平常在天碑學院時,是不是每日寒窗苦讀,都沒有機會出來玩啊?”
心情美麗的徐薇,麵若桃花,她突然轉身看向徐林,笑著發問道。
“呃……”
徐林回憶起了自己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從來不上早課,經常流連於梅蘭鎮青樓酒肆的“學院生涯”,一時語塞。
“叢安兄長?”
“咳咳,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學院課業繁重,你二哥我可是品學兼優的學子,一直恪守學院的規矩,每年都會得到教授們的特殊關照。”
確實每年都被“特殊關照”,至少這一點徐林問心無愧。
“真的啊?兄長你太厲害了!以前我就常跟臨風大哥說,叢安兄長你為人勤勉,聰穎好學,有君子之風,將來一定會成為名留青史的濟世大才。”
聽著徐薇的誇讚,徐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他一臉享受的表情,笑著擺擺手。
“哪裡哪裡。妹妹謬讚了,勤學苦讀是讀書人的本分,也不光是我,我那些同窗都是嚴於律己的。”
“對了,我曾聽大哥說,天碑學院的山腳下,有一個梅蘭鎮,遍地花紅柳綠,不是個什麼好地方。兄長……你應該沒有去過那裡吧?”
說到此處,徐薇的小臉上略帶擔心地看著徐林。
聽到這個問題,徐林感覺自己冷汗都下來了。
“沒……沒有啊,你也知道的,你二哥我身體弱,行動不便,我怎麼會輕易下山。更何況,我一向潔身自好,那裡我從來沒有去過。”
徐林隨口編著胡話,心裡想著,幸好現在應該沒人能拆穿自己,趕緊把這個話題過去了吧。
“不說這個了,薇兒,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徐林隨手指了個方向,那邊是一條掛著許多彩色布幔的街巷,徐林覺得,可能是布料坊市,這應該能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吧。
兄妹二人拐進了這條巷子,走著走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迎麵而來,漸漸濃鬱。
徐薇走在前麵,一臉好奇地看著街道兩旁裝飾華美的樓閣。這時,徐林卻突然察覺到了什麼,他瞬間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這裡……
糟了!我怎麼走到煙花柳巷來了!?
當他看到那些五彩繽紛的樓閣門口,一個個的妖嬈女子時,徐林心中大駭,他急忙拉起還在東張西望的徐薇,低著頭快步地向前,試圖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
就在他急匆匆地向前趕路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呼叫。
“徐郎!?”
這個甜糯酥軟的聲音是如此的熟悉,讓徐林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他轉頭一看,那個叫住他的女子,她嬌媚動人的麵容,也是如此的熟悉。
“詩兒?”
她是梅蘭鎮上,浣花坊的頭牌,柳詩兒。徐林曾經的紅顏知己之一。
她怎麼會在京都?
不對!
徐林還沒來得及疑惑,他便驚覺自己的失言。
幾乎同一瞬間,他感覺到了來自身旁的寒意。
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然後,他怯生生地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眼前的徐薇嚇得他一哆嗦。
徐薇正默默地盯著自己,那種冰冷的眼神,陰鷙地像一隻要吃人的怪物。
“叢安兄長。你們,認識?”
徐薇的聲音十分平靜,但平靜裡卻有一種不容置疑、不容回避的壓迫感。
“怎、怎麼可能!不、不認識,我怎麼可能認、認識她。”
徐林的額頭與後背冷汗直冒,他回答的話語因為發抖而出現了結巴。
“那剛剛,她喊你‘徐郎’,你喊她‘詩兒’?”
徐薇還是同樣的語氣,平靜地質問道。
“薇兒,你聽、聽錯了,我、我說的是‘是誰’……好妹妹,此處不宜久留,我們還是速速離去吧。”
徐林急中生智,試圖蒙混過關,然後他拉起徐薇的手就要跑。
可惜徐薇隻是冷冰冰地把手抽了回來,然後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名女子,說道
“兄長,你的手上全是汗,還是不要牽我了,我嫌臟。另外,她好像還有話要跟你說。”
“薇兒,誤會啊,我真的不認識她啊!”
徐林慌忙解釋道。
聽到他的這番話,輪到柳詩兒不乾了。
她一臉不可置信、傷心欲絕的樣子,顫抖著身體向徐林靠近。
“徐郎!?你說什麼,你不認我了嗎?”
徐林看見對方朝自己過來,柳詩兒婀娜的身姿從來沒這麼令人毛骨悚然過,他兩股戰戰,驚目圓睜,一邊連連後退,一邊喊道
“姑娘,姑娘!你我素昧平生,男女授受不親,請你自重啊!”
“什麼……你說什麼!?徐郎,你為何如此狠心?我原以為,我們在京都重逢,是天意作美,沒想到你這負心之人,居然將我棄之如敝履!你忘了當初在我那過夜時說過的話了嗎!?”
柳詩兒傷心的淚水說來就來,淚珠滾滾落下,嬌軀顫抖著,仿佛真的一位被始亂終棄的癡心棄婦。
她這副模樣,讓周邊圍觀的人群都開始對徐林指指點點。
“嗬。過夜?”
徐薇再也無法忍受,她冷冰冰地甩出這麼一句話,轉身就走。
徐林見狀,急忙追過去拉徐薇的手,大聲解釋道
“隻是過夜!此外什麼也沒乾!僅僅是因為過了歸時,回不去學院才留宿過一次!”
徐林這番情急之下的解釋剛剛說完,他就後悔了。
這等於變相坐實了自己的“罪行”。
徐薇的怒氣已經到了極點,她再也不想理睬這個滿嘴謊話的兄長了,她奮力一甩小手。
“男女授受不親,請兄長自重!”
丟下這句話,徐薇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隻留下徐林啞然地站在原地,如遭雷劈。
看著徐薇遠去的背影,徐林感覺自己的三魂也跟著去了,此刻他的腦中還回響著剛剛說過的那些話。
寒窗苦讀……
嚴於律己……
潔身自好……
音猶在耳,諷刺至極。
完了,全完了。
本就是自作自受的徐林,此刻欲哭無淚。
“噗——哈哈哈!”
失魂落魄的他,身後卻傳來了一陣暢快甜美的笑聲。
徐林一臉哀怨地轉頭看向笑得花枝亂顫的柳詩兒,憤憤地責備道
“好玩嗎?相識一場,為何如此戲弄於我,為何要置我於死地?”
“切!徐郎,這會知道跟我念‘舊情’了?”
柳詩兒反唇相譏,笑意不減。
徐林抬頭看了一眼柳詩兒身後花樓上的招牌,上麵寫著“軟玉軒”。
“罷了!我要先去追我妹妹,改日再敘,先走了。”
撂下一句話,徐林急忙朝徐薇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欸?這就走了?”
柳詩兒看著徐林的背影,欲言又止,想了想,終究是搖了搖頭,抿嘴一笑,慢悠悠地回到了花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