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門口,張媽媽退後了兩步,推了許其琛一下,“阿霖,你自個兒進去吧。”
許其琛有些慌,可現在都趕鴨子上架到了這份上了,不進去也不行啊。這樣想著,許其琛便硬著頭皮敲了敲門。
房門打開,一個小姑娘看見許其琛便眉開眼笑,回頭喊著,“太太,霖哥兒來了!”
怎麼弄得好像他是神醫似的。
“快叫進來,等了半天了!”
許其琛趕緊立刻跟著這個小姑娘進去了,這屋裡頭不知用的什麼取暖,比剛剛自己那間還要暖上好幾倍,裡麵的擺設陳列全都是洋腔洋調的,大理石地板、雕花大頂燈、西式碎花沙發、留聲機、鋼琴,一副十足的西式做派。
許其琛走進裡間,看見一溜排開了四五個小丫頭,端著飯菜、藥碗和臉盆,繞過一個八開的梨花木金絲畫錦屏風,瞧見幾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大夫,床邊坐著一個身材富態、看起來約莫五十歲的婦人,一看見許其琛進來,臉上原本焦急的眉頭立刻舒展許多,輕輕推了推床上高高隆起的被子,“兒啊,我把阿霖叫來了。”
說著,宋太太就笑著衝許其琛招招手。
許其琛走了過去,想著是不是站在床邊比較合禮數,沒成想卻被宋太太一下子拽到床邊坐著。
被子裡冒出個悶聲悶氣的聲音,“來了嗎?”
宋太太推了推許其琛的胳膊,許其琛這才開口,“小少爺,我來了。”
一隻修長的手從被子裡伸了出來,在半空中劃拉了半天,愣是沒摸著,宋太太看著著急,捏著那手便放到了許其琛的胳膊上,“在這兒呢。”
小少爺的手順著胳膊往下,摸索著找到了許其琛的手,一把握住。
“真涼。”聲音依舊悶悶的。
宋太太立刻站起來,“小月,去拿個手爐給阿霖。”
“兒啊,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好些沒有啊?”
那隻手緊緊地攥著許其琛的手,很熱很暖,比丫頭遞過來的手爐還要暖和。
“好些了好些了,你們都出去吧。”被子裡的人好像是翻了個身,床動了動,“人太多了,我頭暈得厲害。”
宋太太連連說著好,又有些不放心,伸手進被子裡,“我摸摸,還燒不燒了。”
“不燒了,你們都出去。”
宋太太這才退開些,“你們都下去吧,把飯菜什麼的擱在桌子上。”
悶在被子裡的小少爺又開口,“母親,你也出去。”
宋太太歎了口氣,拍了拍許其琛的肩膀,朝他使了個眼色。
許其琛沒明白這個眼神究竟是什麼意思,隻是看著屋子裡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出去,於是也跟著站了起來,準備離開,沒想到卻被那隻手給猛地拽住,一個沒站穩,差點撲倒在床上。
生著病還這麼大的勁兒。
“沒讓你出去。”
許其琛又坐回到床邊,想要把這人的手給弄開,卻怎麼也掰不開,隻得讓他這麼抓著自己的手腕,滾燙滾燙的,活像個燒紅了個鐵鉗子鉗著自己。
“他們都走了嗎?”
“嗯,走了。”
聽了許其琛的回答,宋家小少爺一下子把被子掀起來,露出自己的臉。
許其琛望了一眼。
這是一張棱角分明,稱得上十分英俊的臉,墨黑的頭發因汗濕皆貼於額角,不知是不是因為發燒的緣故,嘴唇紅彤彤的,耳朵也悶得發紅。
“悶死我了。”他往上鑽了鑽,將埋在被子裡許久的腦袋靠在了鵝羽軟枕上,“你一來我便覺得舒坦,也不難受了。”他咳了兩聲,許其琛下意識竟有些心疼,見一旁的雕花木櫃上放著一盞茶,便伸手端了遞給他。
小少爺接過茶便咕咚咕咚喝下,將茶杯擱在一邊,“等我燒退了,咱們再去玩雪吧。”
病懨懨的一張臉,卻衝著許其琛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小小的虎牙像是瓷器上反著光的亮點兒,耀眼得很。
許其琛心頭一震。
看著這個笑容竟恍了神。
總感覺這個人,下一秒就要喊上一聲學長。
“0901,這就是第三個世界的攻略對象,宋沅言,是嗎?”
0901很快做出回答“沒錯許先生,您在這個世界的主線任務是改變自己的死亡結局,同時圓滿和宋沅言的感情線。”
剛和牧遙分開,又來了一個笑起來和他七分像的宋沅言。
許其琛的心情複雜極了。
不知道是喜是憂。
“你怎的愣住不說話。”宋沅言支起身子,另一隻手伸過來就要摸許其琛的額頭,被許其琛躲了躲,“沒事兒,我不過是凍得有些發蒙。”
“凍得?”他見了風,連連咳了好幾聲,聽見許其琛這樣說,便將被子掀開,拉著許其琛的手就要往被窩裡拽。
許其琛有些吃驚,“不用這樣,我進屋就已經暖過來了。”
對方卻不管不顧的,一把就將他拽進了暖融融的被子裡,臉對著臉,相隔不過兩拳的距離。
“你今日怪怪的。”
許其琛心裡一驚,連忙用笑容掩飾,“沒有啊……”
宋沅言望著許其琛的眼睛,“咱們小時候在一起睡了那麼多年,你怎的現在彆扭起來?”
他依然笑著,唇邊的小虎牙惹得許其琛沒法冷靜思考。
“我……沒、沒彆扭。”
“那就好,暖和些了嗎?”
許其琛愣愣地點點頭。
“我可是發著燒給你暖床啊。”宋沅言想逗他笑,卻一不小心咳起來,便捂著嘴不住地咳嗽,一咳就停不下來。
許其琛一下子有些手足無措,想著是不是該給他拿藥,手卻被小少爺抓著繞到了他的後背,聽他一邊咳嗽,一邊斷斷續續地說“替我摸摸背吧。”
貼在他後背的手指有些發僵。
許其琛的心裡說不上是一種什麼感覺。
熟悉又陌生。
一下一下地輕輕摸著他的後背,貼著白色的絲綢裡衣,感覺到他微微凸起的脊梁,磨著自己的掌心。
他的咳嗽終於止住了一些,臉都漲紅了,稍稍往許其琛身邊靠了靠,聲音低沉。
“那些大夫一個個都道自己是華佗在世,說的比唱的好聽,可正兒八經沒幾個能行的,開的藥苦得要命,半點用處也沒有。”他好像有些累了,閉上了眼睛,睫毛輕輕地顫動著,忽然,好像想起些什麼,手伸進枕頭底下,摸出一方小小的紙包,打開來,裡麵露出幾個透明的小方塊,他拿起一小塊,喂到許其琛嘴邊。
“吃麼?剛剛我喝藥的時候壓苦用的,可甜了,是美國的方糖呢。”
看著他期待的眼神,許其琛鬼使神差地微微張嘴,吃掉了那顆糖。
宋沅言十分滿足的樣子,歎了口氣,“要我說,找那麼多大夫乾什麼呢,全是白費。我這條命呐,就拴在你的手裡。”
側臉,望向許其琛的眼睛。
方糖的甜味漸漸從舌尖化開。
“隻有你能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