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爺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多,晚宴就快開始,對著管家說道,“霖少爺還在休息嗎?去叫他準備準備,下來吧。”
“是,老爺。”
方才交代完,便聽人來報“老爺,何小姐來了,說是有要事要同您說。”
“何小姐?何家的小女兒?”
家仆點頭,“是的。”
“還不快請人進來。”
不多時,何雁茵便走進謝公館,“謝老爺,新年好。”
“喲,雁茵來了。”謝老爺從沙發站起來,走到何雁茵身邊,“今日怎麼不在本家過年,總不是給我這個老頭子拜年吧。”
何雁茵笑了笑,“謝老爺這是拿話揶揄我了,”屋子裡暖和,她脫下身上的鬥篷,謝老爺見她手裡頭拿著一份文件,笑道,“這是有什麼事嗎?”
“是謝霖托我辦一件事。”何雁茵望了望樓上,“不知道他現下在不在家,我想和他談一談。”
謝老爺點點頭,謝霖同何雁茵的來往他是非常讚同的,“在,方才我還叫下人……”
正在此時,方才上樓的那名家仆忽然從房間裡跑了出來,下樓的時候腳下虛浮,幾乎是連滾帶爬著下來的,嘴裡不斷地念叨著,“老爺,老爺,霖少爺他……”
謝老爺眉頭一皺,“霖少爺怎麼了?”
家仆嚇得渾身哆嗦,看了一眼何雁茵,又看了一眼謝老爺,咽了咽口水,指著樓上門敞開的那間房,“霖少爺他、他、好像斷氣了……”
謝老爺心裡咯噔一下,何雁茵立刻上前扶住,厲聲訓斥道“大過年的胡謅些什麼!”
那家仆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老爺,何小姐,我怎麼敢……”
謝老爺手都開始發顫,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不可能,這不可能。”
“謝老爺,您先不要急,我是醫生,我跟您上去看看究竟。”何雁茵說完,又命剛才那名家仆將謝老爺扶住,跟著他們一同上了樓。
房間裡沒有彆人,三人一同走了進去,許其琛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一點聲音也沒有,就像熟睡一般,謝老爺一進門,便一連喚了了幾聲他的名字。
“霖兒,霖兒?”
上前一摸,許其琛的手冰涼,又摸了摸臉,謝老爺登時就站不住了,差點倒在地上,被何雁茵堪堪扶住,“謝老爺,我來看看,說不定隻是休克。”
何雁茵脫了手套,將手指伸到許其琛的鼻下探了探,果真沒有鼻息了,隨即又將其眼皮翻開查看一番。一旁的謝老爺還抱著一絲希望,心急如焚,“他怎麼了?還有的救嗎?”
何雁茵歎口氣,“謝老爺,不瞞您說,他確實是沒有呼吸了,我現在需要檢查一下他的心跳。”說完便將被子掀開,露出上半身,貼耳於左胸,感覺到他左胸口袋裡有什麼,便順手掏了出來,然後再次俯身,細細傾聽了一陣。
謝老爺也是經曆過不少風浪的人,此刻雖是驚心動魄,卻也還強撐著一口氣,可他看見何雁茵的表情,心下已然明了,卻又抱著一絲僥幸,仍舊不願相信眼前的事實。
“去……去把趙醫生請過來……”
何雁茵此時卻忽然開口,“謝老爺,實不相瞞,我今日前來,正是跟您府上的趙醫生有關,他現下恐怕已經被警署的人逮捕了。”
謝老爺不知曉其中狀況,震驚不已,“你說什麼?”
何雁茵將手中的文件遞給了謝老爺,“其實這件事應該由謝霖告訴您,是他發現他父親每日的藥物有問題,所以趁人不注意時,將一部分藥物帶給我,托我幫他檢測,這是我的檢測結果。謝家大少的藥物中的確含有慢性毒藥,且每日的用量不多,很難察覺,但日積月累,對人體的損傷極其嚴重。”
她歎了口氣,“謝霖起初隻是疑惑,為什麼他父親治了這麼久的病,身體卻越來越差,所以請我幫忙查一下這其中的緣由。”
謝老爺捏著檢測結果的手不住地顫抖,“是誰?!究竟是誰?”
何雁茵展開了方才從許其琛上衣口袋裡取出的紙張,大致看了一眼後便交給了謝老爺,“謝老爺,這是方才從他口袋裡取出來的,您看一下。”
謝老爺接過紙張,上麵是許其琛寫下的親筆信,細細看過內容,幾欲昏厥過去。
祖父,
孫兒猶豫再三,決定寫下這封信。現在孫兒處境十分艱難,因此不得不防。
日前在何小姐的聚會上,孫兒不慎聽見姑母及表哥的對話,言語中似有提及父親患病與家庭醫生之事,但當時孫兒尚未知曉自己身世,僅僅隻是宋家家仆,並不敢肆意揣測聲張。
如今回歸本家,侍奉父親,細想當日之事,深覺不妥,便求助於海外學醫歸來的何小姐,協助我調查父親所用藥物,何小姐如今還未給我答複,我亦未曾告訴何小姐有關宴會當日之事,僅僅囑托她替我驗藥。但表哥似乎已經知曉我就是當時撞破他二人談話之人,多次威脅,孫兒恐真相不能得以大白,故書此信以防萬一。若孫兒當真有何不測,但請祖父務必儘快聯絡何小姐,以查明事情真相!
霖兒敬上
“來人!去把那孽障給我捆了!關到柴房不許聲張!”急火攻心,謝老爺猛地咳嗽幾聲,何雁茵安撫幾句,“謝老爺,人死不能複生,請務必保重身子。”
“我千辛萬苦尋回來的孫兒,沒想到……沒想到……”
見家仆匆匆離開房間,何雁茵猶豫了一陣,開口道“謝老爺,我方才看過,謝霖的死因是服用了安眠藥,這親筆信卻並非他的遺書,想來必定不是自殺。不知最近謝霖是否患病受傷,需要服藥?”
謝老爺皺起眉頭,“霖兒昨日才受了傷,服了些鎮痛化瘀的藥。”他看了一眼桌子,“就是這些藥。”
何雁茵查看了一下,搖了搖頭,“不對,這些藥都不會致死。”她看了一眼謝老爺,“我懷疑,謝霖的藥被人偷偷換了。”
“謝老爺,謝霖的身子幾乎全涼了,想來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今日是除夕……謝公館似乎來了不少族人,此時涉及家族內部爭鬥,實在不宜聲張。”
“可霖兒……”
何雁茵又道“除此之外,我相信謝老爺您也清楚,謝霖自出生起便是替人擋煞的,雖說我是學醫的,可老祖宗的東西有時候不得不信,他的腿疾也是替宋小少爺擋了災,他身上是有煞氣的,如今又是枉死……”
做生意的人最講究風水,謝老爺這一生,獨子福薄命淺,獨孫又在回歸本家之後橫死,即便是再不相信這些的人也不能不害怕,“那……你的意思是?”
“我們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謝老爺,今日正值更歲之際,若是不儘快將此事低調處理了,怕是來年一年都……”
何雁茵這番話,說得謝老爺心底發麻,原本他就是十分迷信的,見此情形更是不能不怕。
更何況,如今整個族親的人都聚集在謝公館,若是不儘快處理,恐怕人心惶惶,第二天便要傳遍江衢,到時候哪裡還有人敢光顧謝家的商鋪。
“此事……的確需要儘快處理。”謝老爺站起來,走到門口,叫來了幾名家仆,吩咐了一番,轉身回到房間,看見何雁茵仍舊守在床邊,艱難開口,“雁茵……這件事……”
何雁茵臉上難掩失落之情,但還是起身開口,“謝老爺,你放心,我同謝霖之前就認識,算得上朋友,如今他出了這樣的事,我心痛無比,自然是不會聲張,何況他十分信任我,我也終其所托,希望謝老爺務必懲治真凶,換他和沉屙多年的謝大少一個公道。”
言罷,何雁茵便告辭,離開了謝家,留下謝老爺一人呆坐在房間裡。
原以為這個獨苗可以為他謝家延續香火,世事難料,自己的獨子和孫兒竟都遭自家人所害。
外頭的鞭炮聲仍舊未停。
熱鬨非凡的除夕家宴擺了十數桌,竟無人發現幾名家仆趁亂將自家少爺的屍首暗度陳倉,偷偷運到了十裡外的謝家陵墓,用臨時買來的楠木棺材草草埋了。
何雁茵那番話,在謝老爺心中久久縈繞不去,實在心焦,於是又請來了算命先生測了一測,說出的話與何雁茵大同小異,甚至更為誇張。
謝老爺花了高價請高人偷偷在樓上施法,聽著高人口中念叨不休的術法咒語,樓下又傳來歡聲笑語,謝老爺的心裡惴惴不安。
何雁茵回了趟家,草草吃了頓飯,電話鈴響了起來,她接了電話便要換衣服走人。
“大過年的,要去哪兒?”
“診所裡有點事兒,我必須得去一趟。”何雁茵抱了抱母親,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何公館,開車前往林宅後門。
林念之已在冷風裡等了許久,看見車燈照了過來,便走進看了看,果真是何雁茵。
林念之急急鑽進車裡,“總算來了,一切順利嗎?”
何雁茵點點頭,“算是吧,我的親信方才已經回複我了,說看見他們去了莫嶺。”
“那我們得快點了。”
兩人開車前往莫嶺,到達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山下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兩人謹慎地看了看,發現對方下了車。
是宋沅言。
何雁茵下了車,“你怎麼這樣快?”
“我猜到他們會埋到這兒,算好了時間直接便過來了。”宋沅言的神色十分焦急,“快些吧,已經過去快五個時辰了。”
何雁茵點點頭,三人上了莫嶺,這一片不大的山頭很早以前就被謝家買了下來,用做墓地。這麼些年,這片山頭裡埋的骨頭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月黑風高,冬日光禿禿一片的樹枝在瑟瑟寒風中撕扯著,留下詭異的影子在地麵晃動。這山頭除了他們三人,再也沒有彆人的影子,林念之提著燈籠,幽幽的光照在地上,越發覺得此處陰森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林念之戴著帽子圍巾,還覺得身上冷得要命,緊緊地貼著何雁茵,渾身的雞皮疙瘩直往外冒,“雁、雁茵,我怎麼覺得這麼冷啊……”
何雁茵握著她的手,“彆害怕,你是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人,要相信科學。”
“科學?她現在腦子裡怕是隻有玄學了。”宋沅言見她一副畏畏縮縮走不動路的樣子,不禁有些著急,“早知道你膽子這麼小,就不該叫上你過來拖後腿。”
林念之雖怕得厲害,可更不願意被宋沅言輕視,“誰說我怕!本小姐才不會怕!”說著便鬆開了何雁茵的胳膊,往前走了兩步,還使勁兒跺了跺腳,嗬著手故作輕鬆地蹦了蹦,暖暖身子,“本小姐就是冷而已,怎麼樣?冷還不行嗎?”
宋沅言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行,當然行。大小姐,你看看腳下。”
林念之低頭,竟還有果盤香燭。
“你在人家墳頭跟前蹦躂個什麼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