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年他沒有那些放蕩不堪的過去,如父母要求的那樣,去從事教育行業,然後乾乾淨淨的遇到此生摯愛,會不會讓她安全感。
那她就不會因為自己不堪的過去,被有心人做文章,受到傷害。
寧迦漾深吸一口氣,平靜地垂眸望著他道“薑燎,彆鑽牛角尖。”
“隻有千裡做賊,沒有千裡防賊。”
“壞人之所以是壞人,他們會有無數方法害人。”
“奈奈沒錯,你沒錯,錯的是那些惡人。”
他們終將受到最殘酷的懲罰。
整場手術持續了十三個小時,從白天到黑夜,又即將到黎明初升,緊閉的手術室大門終於開啟。
一直不曾離開的兩人驀地站起身。
淩晨五點半。
重症監護室外。
隔著厚重玻璃窗,薑燎眼睛眨都不眨的望著裡麵的女孩。
心跳很微弱。
但依舊存在。
薑燎哽了好半晌,才啞著嗓子問出口“手術成功嗎?”
寧迦漾眼神亦是期待。
心外科徐主任看了眼站在旁邊神色冷漠的主刀醫生商嶼墨,輕歎了聲,對薑燎道和寧迦漾道“手術非常成功。”
“但她心臟太脆弱,如果七天之內醒不過來……”
“這已經是奇跡了,因為術前預估,下不了手術台的幾率是95。”
薑燎喃喃道“她會醒來的。”
寧迦漾不忍心看。
恰好旁邊脫下手術服,換了身乾淨白大褂的男人半摟著她當支撐,素來磁性好聽的聲線壓低“累。”
商太太一眼都沒看他。
寧迦漾這才有心思關注自家這隻大型貓科動物,指尖輕輕揉了一下他卷曲淩亂的額發
“商醫生,辛苦了。”
“謝謝你。”
話鋒一轉,寧迦漾看向旁邊的徐主任,“也辛苦大家了。”
“我已經讓人安排了些早餐在前台,大家用過之後,再休息吧。”
徐主任十分感謝。
這個點食堂也沒餐,寧迦漾的貼心之舉無異是雪中送炭。
……
賀清奈住進重症監護室這幾天,是不允許家屬陪護的。
但薑燎還是日複一日的站在病房門口。
看著昏迷少女微弱的心跳。
賀清奈昏迷的第七天,是她25歲生日。
原本薑燎打算在這一天和她去領證的。
早就纏著賀清奈這個大才女,將他們的婚禮致辭都寫好了。
此時,薑燎坐在監護室外的長椅。
捧著早就準備好的生日加領證蛋糕。
寧迦漾和商嶼墨也在。
寧迦漾拿著抽出一根粉色的蠟燭插上去,點燃。
清澈見底的桃花眸此時格外認真,她對薑燎說“我們倆見證,從今天開始,薑燎跟賀清奈結為夫妻了。”
“謝謝。”
薑燎望著燃燒的蠟燭。
幾乎燃到底時,才輕輕吹滅。
三層的蛋糕,薑燎拿著叉子,一口一口的吃下,不浪費一點點。
這是他們的新婚蛋糕。
仿佛隻要將所有蛋糕吃完,他的新婚妻子,就能醒過來。
後來,寧迦漾看不下去了。
從他手裡搶過來。
幫他吃。
連帶著商嶼墨也沒放過。
這大概是商嶼墨這輩子吃過最多甜食的一天。
如果不是商太太虎視眈眈地盯著。
潔癖如他,肯定不會在走廊吃東西。
第七天,賀清奈沒有醒來。
奇怪的是,病情也沒有惡化。
第八天。
第九天。
第十天淩晨五點。
薑燎難得出醫院大門。
慈悲寺山下。
身著單薄、年輕英俊的男人,三步一叩首跪上慈悲寺。
清晨的山中霧氣極重,不知何時,竟開始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而後雨勢越來越大,豆大的雨珠敲擊在男人清瘦結實的身軀之上,渾身濕透。
山階冰冷堅硬,雨中又濕滑。
薑燎每跪一下,都是結結實實,姿勢端正而虔誠,為他的妻子祈禱。
雨中的慈悲寺恍若幻境,山門緊閉,高高在上,威嚴而冷漠。
山階上磕長頭請願的年輕男人渺小如塵埃。
卻不放棄任何希望。
祈禱他的至愛妻子能蘇醒過來。
薑燎膝蓋磕破後,留在山階的血痕,很快被大雨衝刷的乾乾淨淨。
遠遠跟著他的黑色雨傘下。
寧迦漾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商嶼墨撐著傘,掌心輕撫她的發頂。
他們沒去打擾一個為愛人請願的男人。
至苦,亦至誠。
是薑燎所願。
雨中。
寧迦漾細白指尖用力攥著商嶼墨衣擺
“奇跡會發生,對嗎?”
商嶼墨抬眸望著古樸莊嚴的廟宇。
雨聲仿佛夾雜著隱隱鐘磬餘音,能洗去靈魂汙濁,卻不能定世人生死。
然而。
沉默半晌。
他卻說“會。”
大抵是薑燎的虔誠,奇跡發生了。
他們回醫院的當天晚上。
賀清奈醒了。
她看著憔悴不堪的薑燎,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卻是
“我夢到你了。”
“雨好大,你在哭。”
所以,她舍不得丟下他。
很努力很努力地睜開眼睛,想哄哄他。
賀清奈“薑燎,彆哭。”
薑燎“好。”
活著很難,但賀清奈很努力地為薑燎撐了五年。
臨走時,是他們相遇的春天,南城的鬱金香開了。
賀清奈虛弱蒼白的麵容帶著笑,尾指勾著薑燎的食指,很輕地晃了晃“我這一生,遇到你,真的無憾了。”
若非薑燎,她根本活不過25歲。
更不會得到一場驚心動魄的愛情。
她會孤孤單單的在醫院死去,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不會任何人記得賀清奈。
“太陽會落下,鮮花會枯萎,愛永不改變。”
“所以——”
賀清奈用儘最後的力氣,撓了撓他的掌心
“薑燎,彆哭。”
她這些年經常掛在嘴邊的四個字,成了她短暫一生中,最後一句話。
薑燎感受到自己掌心那雙曾經溫涼的小手,徹底失去了溫度。
他輕吻著她的冰冷的指尖。
薑燎明白。
這一場關於春天的夢,他醒過來了,可他的愛人沒有陪著他醒過來,而是一個人留在了那場夢中,等待他再次入夢。
薑燎很聽話。
自從奈奈離開後,他沒有哭過一次。
一個人努力的生活。
工作室、家裡,兩點一線,生活安逸而平靜。
偶爾還找寧迦漾喝茶聊天。
畢竟早在陪伴賀清奈那幾年,便戒了煙酒。
他也不會刻意避開賀清奈的話題,仿佛一切隨著賀清奈的離開,都看開了。
除了沒有再找女朋友外,他看起來正常極了。
就連身邊的人都以為他放下了。
直到三年後的一個春天。
寧迦漾家裡收到了幾十份禮物。
標注著
給乾女兒堇堇的未來幾十年的生日禮物。
以及一張白色的卡片。
是薑燎寫給她的。
「小寧總
奈奈說,她從小的夢想就是想看看遼闊山海,人間煙火,這個願望,我想替她完成。所以不必找我,等到該見麵的時候,我們會見麵。
最後,千萬要記得告訴我的乾女兒堇堇寶貝,她有一個英俊且厲害的乾爹。
你的小夥伴薑燎留。」
寧迦漾淚珠砸在卡片上。
薑燎!
你一點都不厲害!
一點也不勇敢!
萬裡高空之上。
薑燎看著環繞在雲霧之間的群山,空氣灌進肺部,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完全沒有恐高患者第一次跳傘時的猶豫惶恐。
這是賀清奈最想做的極限運動之一。
她身軀柔弱,卻有一顆最強大的心臟。
想要蹦極,想要跳傘,想要做世間一切刺激驚險的極限運動。
恐高的薑燎走遍世界,將所有她想玩的極限運動都玩了一個遍。
最後是萬米高空的跳傘。
失重的一瞬間——
薑燎釋然笑了
賀清奈,我沒你堅強,沒你的人間好苦,我撐不下去了。
天地間白蒙蒙一片,唯有巍峨群山佇立,繚繞雲霧簇擁在峰頂。
男人的身影,墜入壯麗的雲山霧海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