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陽光燦爛。
伊恩出院了。
來接他的是安妮瓊斯,這具身體的母親,一個歲的金發女人。
“很高興看見你恢複健康,寶貝!”
安妮看起來很疲憊,但還是第一時間抱住他,親吻兒子蒼白的臉頰,“伊恩,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伊恩點頭,衝她露出勉強的笑,“威廉大叔家裡還好嗎?”
“不用擔心,這場意外並不是你的錯。他們會想通的。”
安妮安慰兒子,又隱晦地提醒說,“不過最近他們因為葬禮手忙腳亂,你就暫時呆在家吧。”
“我知道了。”伊恩悶悶不樂地低下腦袋。
海鳥叫著從天空飛過。
白色的汽車駛過石板小路,停在一棟帶獨院的白色小樓前。
家裡很安靜。
伊恩的父親肯恩瓊斯還在威廉家幫忙。如果不是要接伊恩出院,安妮現在也應該在那。
畢竟是與自己兒子外出時出現的意外,於情於理都要表明態度。
除了父母,伊恩還有一個姐姐,叫做艾瑪瓊斯,比他大三歲,正處在GC考試到關口。
這個考試會決定她在結束五年的中學教育後,究竟是退學找工作,還是準備大學的入學考。
所以即便親弟弟溺水住院,她也抽不出時間從補習班回來。
“回房間休息會兒吧,中午想吃什麼?”安妮問。
“蝦肉三明治!”伊恩回答。
“好的,我知道了。”
安妮沒有從車上下來,在再次離開前透過車窗衝他揮手,“我現在要去找爸爸,點會回來給你做的。乖乖呆在家裡哦。”
伊恩目送她駛過道路前的拐角,拉開家門,回到自己位於三樓的房間。
這是一間很有童趣的房間,乳白色壁紙,上麵張貼一張貝克漢姆起腳“圓月彎刀”的海報。房門正對窗口與一個木質書桌,側麵放有一張對小孩來說算是很大的軟床。
“感覺怎麼樣?”小孩子突然出現,撲在床上滾動一圈,坐起來問。
“還好吧。”
蘇北洵走到書桌前,翻看抽屜裡堆放的東西,“就像一場平淡過頭的情景劇。”
“哦,哥哥!最敬業的演員哪怕演屍體都會百分百投入。再說了,體驗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不是很有趣嗎?”
“或許吧。”蘇北洵平靜說。
他把抽屜裡那些積木與玩具放到一邊,將寫有字跡的本子拿出來翻看。
“好吧,他似乎沒有寫日記的習慣。”蘇北洵將手中的作業本扔回桌上,“真是個糟糕的消息。”
他腦海裡殘存的記憶可並不太多。
“哥哥,你誤會了!”
小孩說,“你並不需要扮演,要做的隻是好好體會……體會感情,體會關係,然後從裡麵找到自己缺少的東西。”
蘇北洵看他一眼沒再說話。
他打開伊恩的書包,將課本取出來,從頭翻看。
……
在寂靜無聲中,一上午很快過去。
安妮與肯恩從威廉家回來。
肯恩是一個身材健壯,皮膚微黑的大胡子男人,黑色的背心被鼓囊囊的肌肉繃得很緊。
三個人圍坐在餐桌吃飯,牆壁上掛著的電視正播放布裡克瑟姆當地的新聞。
那艘船板撕裂的漁船照片放大後呈現在屏幕上。
【這場意外目前仍在調查中。但據相關人員透露,很可能是由於海域中劍魚群的襲擊。請還最近出海的當地居民多加注意。】
電視中的女播報員肅穆地提醒。
“真是胡扯!”肯恩暴躁地將酒杯砸在桌上,橙黃的酒液濺灑,“我從歲開始出海,怎麼不知道這片海域會有劍魚?”
安妮顯得也很氣憤,“鎮上的警署真是越來越敷衍了!我們這片地方根本就不會有劍魚群分布!”
她在大學學的是海洋物種習性分析,所以對電視上光明正大的胡說很憤懣。
安妮正抱怨,但看到斜對麵的兒子立馬停住,“抱歉寶貝,讓你想起了傷心事。”
“沒關係,媽媽。”伊恩搖頭,一幅很難過又裝作不在意的模樣。
肯恩拍拍他的肩膀,“振作點,伊恩,下午去海邊玩怎麼樣?或許你會喜歡露天燒烤?”
“不用了。”伊恩揉揉腦袋,“我下午想好好睡一覺。伱知道的,醫院那種地方實在睡不安穩。”
##
黑幕滑下,月亮高懸,海麵映托出石頭孤單的倒影。
約翰將手中的煙扔在沙灘上,用腳碾滅。
現在是淩晨一點,布裡克瑟姆鎮上的燈火全都消失,沉睡中的世界隻能聽到海浪滔滔不絕。
“該死!我一定是瘋了。”
約翰苦笑著歎口氣。
他找到港口邊自己下午租借的小船,擰起發動機駛向遠方月光撲灑的海麵。
0分鐘後,約翰將船停下。
他沒有離開岸邊太遠,而是決定從近處下水初略看看。
將身後的背包扔在船上,他從中取出紅色的潛水套裝——這玩意兒對海邊的小鎮來說弄到不難,甚至景點旁還開有專門租借的商店。
“希望我沒有將學到的東西全都還回去。”
約翰嘟囔著將氧氣罐背好,用一根長繩子將自己與船板的欄杆連接,然後一頭栽進冷冷的水裡。
濕冷的液體覆沒耳廓。
一切都是黑的,像童話中怪物的叢林。
約翰用小刀割開手腕。
血色的霧一點點蔓延開。
魚群在光束裡出現又消失,尾巴遊弋的動靜在寂靜中放大到足夠驚悚。
約翰眼角抽了抽,在心中默念一句“阿彌陀佛,上帝保佑”,就拿著手中唯一的光源,向著比墨色更深沉的水底潛去。
##
第二天。
伊恩上學了。
是鎮上的公立小學。
蘇北洵對此倒很適應,畢竟離開高中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他所在的班級大約有0人。
此時,粉筆頭正在黑板上摩擦碰撞。
講台上的老師寫下一連串英文,講述著年的格拉沃利訥海戰打敗了西班牙的無敵艦隊,使得英國挫敗國外天主教勢力入侵的故事。
這是一節曆史課。
明顯能看出公立學校的老師水平不夠,基本都是對著課本照本宣科。
“真是太無聊了。”鄰桌的男孩小聲嘟囔,用胳膊肘向外戳戳,“喂,伊恩,你昨天真的落水了嗎?”
“你抽屜裡那份《布裡克瑟姆日報》上不是刊登有嗎?”
“抱歉,我實在太好奇了。”男孩壓低聲音,“我聽港口上的人說掀翻船的是一隻巨大海怪,渾身長滿刺甲……這是真的嗎?”
“拜托,安德烈,這一聽就是謠言吧。”
伊恩撐著臉頰無所事事地翻看敞開的課本,“沒有海怪,隻是一場普通的意外而已。”
“是嗎?”安德烈興趣不減,繼續詢問打發這無聊的時間,“那你喜歡海怪嗎?”
他將自己的書本向伊恩那邊湊湊,“你覺得是這種渾身長滿鱗片的海怪厲害,還是這種渾身長滿觸手的厲害?”
伊恩側頭撇了一眼。
在安德烈課本的側邊間隙,用黑色水筆畫著幾隻抽象的怪物,大塊黑斑塗抹的很是醜陋。
“你畫的可真難看。”伊恩嘲笑他。
安德烈不服氣的反駁,“上一周的美術測驗,我的成績可在你之上!”
“好吧。”伊恩聳聳肩,“但至少,我不會主動湊上去讓彆人笑話。”
“哼!真正的海怪就是這樣的!等我抓到了就證明給你看!”安德烈倔強地嘴硬。
教室裡越來越嘈雜,伊恩抬頭看眼“讀”書的老師,發現她完全沒有管理的意思。
於是便繼續聊天,“你很喜歡海怪?”
“當然啦!”安德烈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的夢想就是和曾曾祖父一樣,成為一名大海盜,和夥伴們一起尋找迷失的寶藏與世界各處的怪物。”
“《海賊王》嗎?”伊恩聳聳肩膀,“動漫裡都是假的。現實可沒有讓你變大變小的惡魔果實”
“可海盜是真的!”安德烈瞪眼,“我家裡還放有曾曾祖父的冒險日記呢!等我從我爸爸那偷出來就給你看!”
……
閒聊中時間過得很快。
曆史,數學,英文,科學,美術……
一天五節課很輕易就混過去。
通過一天的經曆,蘇北洵也大致理清了伊恩的人際關係。
除了安德烈之外,班上還有倆人與他關係不錯,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就隻是普通的同學。
回到家。
是下午五點。
安妮與肯恩仍在威廉家忙著葬禮與賠償的相關事宜。據他們所說,願意出錢賠償一首嶄新的漁船,但對方想要的明顯更多。
艾瑪的補習班要上到八點,所以家裡又隻剩下伊恩一個。
房間裡,太陽暴躁地透過玻璃。
小孩扯著領口,坐在床上拿一把折扇對自己扇啊扇,熱的不得了。
“哥哥,你不出去玩嗎?”他吐著舌頭問,“放學後同伴的邀請,難道不該欣然接受嗎?”
“我可不想陪他們去沙灘上挖貝殼。”
蘇北洵將書包扔到桌麵上,抽出今天布置的作業,黑色水筆在紙麵上剛摩擦出一行字幕就猛地頓住。
“真是太無聊了!這種生活除了消磨生命根本就沒有意義!”
他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的煩躁,用黑色的字跡將白紙覆寫。
沙沙聲顯得很躁亂。
“習慣了就好。”小孩平攤在床上,裝腔作勢地勸說,“你在進入卡塞爾前不也是這麼過的?現在不適應,就是心太野!”
蘇北洵輕哼一聲,搖搖頭不再說話。
他低著腦袋將作業以伊恩的水平寫好,海藍色的瞳孔眯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麼。
##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
轉眼又過去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