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兒子們都在,夏熠與夏燃都隻覺得母親這是最最記掛著夏琳這個女兒。
不管怎麼樣,他們心裡都始終對夏琳有關心,也希望她過得好。
可唯獨夏國譽清楚,那個不為人知的真相,是他連妻子臨死前都不敢向她透露的秘密。
是百年後天堂再見,他也不敢宣之於口的。
這個秘密,太傷人,太慘痛。
他自己都做了好幾年的噩夢,午夜夢回總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嘴巴子,內心揪得慌,多次想上山去那無儘的無人區荒林尋找,即便隻是找到一點野骨也好,也能讓他好好安葬他的孩子呀。
可是,那裡時常迷霧密布,森林又大又密,否則秦泱一個懷身大肚的孕婦也不可能逃得過那些專業殺手的追殺。
實在是密林裡的未知數太多。
他很清楚秦泱對夏琳的執念裡摻雜著還有放棄的另一個孩子的愧疚感。
可這些,夏國譽都隻能把苦打碎了往肚子裡咽。
他不能讓秦泱知道,也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找到她們母女時,是一頭野狼從秦泱的腿邊扯著還沒剪短臍帶的小嬰兒,啃食了一半,血淋淋的一片,觸目驚心。
而秦泱渾身沒有一點血色,幾乎是沉靜到如同死了一般。
她的手還那樣本能地捂著自己的肚子,牙齒緊緊咬著下唇,連嘴唇都因為隱忍疼痛而咬的血肉模糊。
大概是孩子的血腥氣更重,那狼先對孩子下口,倒是保住了秦泱的命。
他一槍打死了野狼。
但心也快跟著死了。
那是他一生中最悔最痛苦的一刻。
妻子生死未卜,孩子喪命惡狼之口,他小心翼翼使起那些血肉,還不能第一時間宣泄情緒,他探查了妻子還有微弱的氣息,趕緊用直升機將人帶走搶救。
至於那半副孩子的屍骨,他小心翼翼地捧著,目眥欲裂。
直升機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度過那一個小時的。
心一直懸著。
等妻子終於脫離了危險,他才親自解剖了那匹狼,將殘缺的孩子重新拚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個人消化完那些極致絕望的情緒的。
隻撐著一個信念,妻子還活著,妻子不能發現這個悲劇。
哪怕她被蒙在鼓裡一輩子,也不能跟自己一樣經曆這種程度的絕望。
他一個大男人尚且接受不了,秦泱剛“生完孩子”,而且還在逃跑時弄了滿身的傷。
她不能再受一點刺激。
就連此刻,夏國譽隻是腦子裡浮現了一瞬他找到妻子和孩子那副畫麵,他就已經受不了地捂住了心口。
好在,秦音早早用參片給他吊著。
而兩人親昵的姿態,外公慈愛小外孫女孝順的畫麵落在君哲鬆和夏琳的眼中,則又是一番滋味。
“秦音!你叫他……外公?”
夏琳首先繃不住地怒吼,對秦音這副顯然已經得到父親信任的姿態,她第一個破防。
“是啊,君夫人叫他父親,那他可不就是我的外公嗎?”
“我不願喚你,隻是因為你不配。”
“而真正將我視作親人的家人,我不會為了摒棄某些渣滓而將之一視同仁地避之不及。”
“相反,君夫人不想我與外公相認,是為什麼呢?”
“小音真的很好奇呢。”
秦音麵不改色地反擊,她確實不屑與夏琳爭什麼。
可本該屬於她的一切,她憑什麼不要。
難不成君司澈弄來一個假“君小六”就能模糊掉自己的真正位置?
天真,實在是太天真。
真是一點都不把夏府人當聰明人看呢。
就她夏琳最聰明?
隻不過,君小六生得更像外婆秦泱,不論是夏國譽還是夏熠,他們也就是想多看看這張與外婆酷似的年輕時期的臉而已。
這跟欣賞一幅畫,一個物件,也沒什麼區彆。
“秦音,你少血口噴人,我什麼時候阻止過你跟我爸相認了?”
“是你忤逆不孝,諄教不改,高傲蠻橫不把家人放在第一位,也並不聽我的話,媽媽隻是尊重你的選擇而已,何至於你這樣詆毀我這個做母親的良苦用心?”
夏琳做出一副委屈相,實則腦子裡的CPU都快轉冒煙了。
夏國譽靜靜審視著眼前的女人,這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
卻是養出了一匹狼。
白眼狼!
“夏琳,你告訴我小棠音已經死了,還是被人糟踐而死。”
“她是你的親女兒,哪有母親造謠自己的親女兒死,還要給她冠上這麼一個汙名的?”
“夏琳,你真不配做一個母親!”
夏國譽對夏琳的感情一點點變淡,不僅是她的人品讓夏國譽感到陌生。
更有他發現自己越養,夏琳越不像自己。
說到底,她隻是自己給秦泱造的一場留住她的“幻夢”而已。
而他也捫心自問,有切切實實對她好的。
結果呢。
隻得來夏琳無止境且理所當然的索求。
夏國譽說出自己後來也沒去找秦音的真相,是灰心了,也是夏琳的謊言影響。
至此,秦音眼底升起亮光。
所以,是外公和舅舅們都以為她死了,才沒有第一時間來京市找自己嗎?
“爸,這都是個誤會……”
夏琳被戳中了陰暗心思,她隻是想幫棠棠爭取本該屬於她的來自她娘家的寵愛而已。
她有什麼錯。
秦音都走丟十幾年了,可夏家對她的態度隻在君棠音在時有所緩和,其他時候都涼如死水。
她知道,是因為棠棠不像她的母親秦泱那樣漂亮聰明又大方。
可她覺得,她生的孩子裡,君棠月才是最像自己的。
自小體弱多病。
而且……君棠月小時候也是兔唇。
她心疼她多些,愛她更多,背地裡將她作為母親最多的愛意給棠棠有什麼錯呢。
君棠音那麼小就智商超群,哪裡像個小孩子?分明是個怪物!!
加上君家算命時就說過她的這一對雙胞胎是福禍相依征兆。
秦音更是被點名是“禍星”的存在,她又要怎麼對一個禍星好呢。
總之,她有千千萬萬的理由對秦音不好,究其根本……還是不夠愛而已。
秦音看著夏琳激烈又質問一樣瞪著自己的眼睛,一時間隻覺得好笑。
她早就習慣了被母親一次次背刺。
倒也不少這一次。
她心裡也沒什麼感覺,因為從不對夏琳有什麼期望。
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
她在剛回君家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不去爭,不去搶。
“小音,你聽媽說,媽隻是一時糊塗,你失蹤十幾年,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媽媽隻是想了一個最壞的結果。
你本來就是女孩子,能健康長大媽當然比什麼都開心,但你又是孤女,即便被任何一家人收養,也難免不會被家裡的男主人覬覦!”
“這都是有可能的啊,媽媽隻是太擔心你太想你,所以才胡言亂語了……”
夏琳還在拚命解釋找補。
倒也不是非要請求秦音的原諒,她太清楚秦音的心有多硬,她怎麼祈求也沒用的。
她要做的,還是讓父親夏國譽覺得她隻是一時糊塗。
她還能改。
從而,讓她離婚後還能回夏府享福!
她這一輩子,什麼榮華富貴都享受到了。
下半輩子,她總不能一無所有還要出去打工過活吧?
當然,她有那麼多兒女,可眼下能依靠的卻一個不如一個。
“君夫人不是要離婚?”
“你們可以離,也隨便離,但夏府不會承擔任何你們離婚的費用。”
“另外,沁陽園是外婆生前留下的財產不錯,也指明了隻給自己的親生女兒繼承也是事實。”
“可,夏府可從沒說過夏府的女兒隻有你一個啊。”
“既然如此,財產分割的問題就得重新擬定。”
“還有,您是嫁入君家的外嫁女,而夏府另一個女兒卻還沒有婚配。
所以,您對沁陽園的繼承權還保有一些概念模糊的條款需要花時間重新協商擬定。”
“據我所知,君夫人還沒有正式簽署沁陽園的產權過渡協議吧?
既然如此,君先生怎麼會覺得這沁陽園是您們的夫妻共同財產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說話做事總歸是要理智些的,要資產可以,有房產證嗎?法律承認嗎?”
“你們夫妻倆一唱一和小打小鬨喜歡玩過家家可以,但夏府眾人就不奉陪了。”
“門在右邊,記得把地上的垃圾打包帶走。”
秦音瞥了一眼一直不敢吱聲,蜷縮在地上努力縮小自己存在感的君棠月,淡淡嗤笑一聲便要趕人。
她的邏輯嚴密,且氣勢看著淡實則強勢不已。
一時間,夏琳和君哲鬆還真想趕緊卷鋪蓋走人了。
但是,他們這一走,豈不是什麼都沒撈著。
且沁陽園都還要搭進去。
憑什麼秦音三言兩語,還搞得自己跟個夏府主人家似的?
她憑什麼?
她哪兒來的底氣?
“秦音,你憑什麼趕什麼走,你記著你是我們君家人,而且還姓秦,你跟我們一樣在夏家也隻是外人,是外戚!
還真到了哪兒都拎不清把自己當主人呢?”
君哲鬆反應過來,出言教訓道。
正鬨著。
門外一個穿著棕咖色風衣的頎長身影堂而皇之步入眾人實現。
男人氣質卓然,硬朗的輪廓間染上些許清冷,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疏離,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透明無邊框眼鏡,遮掩一身鋒利,倒顯得他尤為神秘貴氣。
“秦音就是夏府的主人,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