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譽就是標準的從底層上來的泥腿子,就算當了司令這麼多年,他罵起人來自稱“老子”也沒誰敢反駁一句。
而此刻。
他淡淡說出可以讓夏琳身敗名裂再也爬不起來的話,眉眼冷寒,那眼神分明看向她,卻又像是在看一件沒用的破敗的布偶。
“不……不……爸,您一定是在說氣話對不對?您說過的啊,我是您和母親捧在手心裡養大的寶,我從小到大都是家裡最寵的小女兒。
就算是我在夫家受了委屈,您們也是我最堅實的後盾。”
“我現在不要求你們一定要為我出氣,可是夏府是我的家啊?
我們是一家人啊,我是母親懷胎十月拚死一搏才生下來的呀……”
夏琳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她不僅是女兒,是家裡最小的孩子。
與父母間鏈接最深的就是母親為了保住她差點沒命。
她是難產生下的孩子,在保溫箱裡都住了兩個月,小時候便體弱多病,更是在家人的照顧下做了好幾次手術。
小時候,她甚至是兔唇。
她嫌棄太醜,總是不願意照鏡子,可是媽媽說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並且在她可以修複的年紀以最快的速度給她做了手術。
並且以她的名義建立愛心基金,幫助更多孩子修複兔唇,找回自信。
這些,都是夏家,都是他們愛自己的證據。
這些點點滴滴,不是一句“她不配”就能抹去的。
夏國譽一聽,就知道此刻的夏琳心裡在想什麼。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就以家裡人對她無止境的偏縱當做自己的依仗。
這些年,夏府也確實沒少暗地裡扶持君家,對她這個女兒用心良苦,什麼都為她考慮,甚至為她的孩子們考慮。
但是,他讓人去京市打聽,君家對秦音這個親閨女又做了什麼呢。
夏國譽隻恨自己病著又因為妻子離世的事情疏遠了君家,竟是不知道這三年他們已經把小音接了回家。
隻是把她接回家,卻並不對她好。
這樣的事,她也做的不虧心?
想起親信那裡傳來的消息,這些年小音所有的苦難恐怕都來自於君家,讓自己的一個女兒給另一個女兒輸血,這是人能乾得出的事兒?
是以,讓君棠月滿身是傷跑進水牢的水蛭池也是故意的。
不是吸走了小音那麼多血嗎?
有些賬也該還一還了。
“你……你也知道阿泱她生你不易,所以對你自小疼愛,儘力給你最多的愛。”
“但是夏琳,你還是不配……不配我們傾注在你身上的心血啊!”
夏國譽隻想爛在肚子裡,就算是死了也不願意公之於眾的秘密,他沒辦法說出來,這是他內心的隱痛,不管是對秦泱,還是那一對他沒來得及見一麵的孩子。
就因為如此,在夏琳懷了雙胞胎時,夏國譽是打心眼裡高興。
他曾經,本也有一對本該可愛健康出生的雙胞胎寶寶啊。
要不是怕妻子傷心欲絕輕生,他也不會去抱來一個棄嬰。
夏琳因為生來就是兔唇,而且身形比正常出生的孩子小很多,一看就是早產兒,便被遺棄在了醫院樓道。
夏國譽撿到她時,也猶豫過要不要找個健康的孩子。
可他要是不救下這條命,這個孩子隻有死路一條。
當時他的部下還忍不住勸他:
“司令,夫人本就受了刺激身體虛,要是剩下唯一的孩子換成了‘她’,要是夫人接受不了怎麼辦?”
“現在孤兒院健康的孩子也很多,您可以去再選一個。”
“反正當時產檢因為拍的片錯位緣故,隻能看出一個孩子的女嬰,另一個是什麼性彆都是說不準的。
您要是再抱一個男嬰,那麼將來您手底下也多一份助力啊。”
司令的孩子,不說必須繼承家業,那也都得有頂天立地的風骨的。
這樣一個不健全的小孩,父母都遺棄了,固然是可憐,但成為司令唯一的女兒這樣的福氣,也不是什麼人都受得起的。
夏國譽當時隻是歎了一口氣,隻覺得手裡這小嬰兒確實可憐。
“就是她不夠健全,夫人才更容易當真,她懷這一胎吃了很多苦,孩子更是顛簸早產,絕不會像健康嬰兒那樣好養活……”
“何況夫人心思縝密,她一旦有所懷疑,便什麼也瞞不住。”
“就當我為我夭折的孩子們做好事祈福好了,願她們來世投個好胎,不要再遇見我這種沒資格做父親的人了……”
後來,秦泱果然信了這孩子是自己生的。
她那樣極端條件下出生的孩子,體弱多病才正常。
她悉心照顧著夏琳,體驗著做母親的感覺,就像自己還沒失去過孩子一樣。
兩人心照不宣,沒再提起那場意外。
這件事,是高層在秦泱孕晚期突然給夏國譽派發緊急任務導致的意外。
上頭也因這件事下了不少人,夏國譽暴怒,一度嚷著不乾了要退休。
可他正值壯年,高層怎麼肯放人。
隻是用實際行動不斷補償著夏家,補償秦泱和夏琳。
這些過去,隱晦到連夏熠和夏燃都不曾知曉的。
更是他這輩子都過不去的傷痕。
但此刻,麵對夏琳這個他親手撿回來,看她小小一團在自己掌心托著,再到眼下眼巴巴求著自己想離婚回家的樣子。
夏國譽隻覺得寒心。
難道是他真的不適合養女兒嗎?
竟把夏琳養廢至此。
那句“你根本不是我女兒”的話,到了夏國譽的嘴邊,他還是沒能說出口。
幾十年的養育,即便夏琳不是自己的血脈,他也是真的全心全意傾注過感情的。
而夏琳也是最在乎自己與夏家人的血緣關係的。
可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對自己的親女兒小音都能那麼狠呢。
想起資料裡那樁樁件件君家人對小音做下的惡事,他就如鯁在喉。
即便小音已經憑借自己的能力反擊過了,可他猶覺得不足。
“可是爸,您不能不要我了呀。”
“我是您的女兒,我姓夏的呀!”
夏琳察覺到了父親的動容,感覺順杆子往上爬。
君哲鬆的眼底也順勢升起希冀:
“嗬,對……夏琳是你們夏家的親血脈,親女兒,她在婚姻裡做錯了事要被我休了,你們要是不給她遮掩,我就把她的醜事全都公布出去。”
“不論是南省還是京市,我都要夏琳身敗名裂。”
“我看到時候外人怎麼議論你們夏府的家教,養出個出軌的女人,背地裡不知道有多亂!”
君哲鬆的話張口就來,大家也聽出來他的目的了。
他就是來“打秋風”的,說白了就是要夏老爺子拿錢封口。
夏府確實有錢,但這樣平白掏錢簡直就是丟夏府的臉。
夏琳卻不這麼想,她知道夏府有多少錢,這幾年過去,夏府恐怕更上幾層樓。
錢財不過是夏府最不值一提的東西。
隻要花錢能讓她離婚,讓君哲鬆安安分分不鬨事,夏府給他三瓜兩棗也不是不行。
何況,以父親和哥哥們對她的疼愛,給君哲鬆幾千萬也是順手的事兒。
“君哲鬆,你要多少才能不糾纏我?”
他們夫妻共同財產已經破產的破產,根本所剩無幾。
也沒什麼好財產分割的。
夏國譽皺眉看向夏琳,她這一副隨便君哲鬆要價,反正他夏家,他夏國譽這個做父親的會為她支付的樣子,曾經他會覺得女兒這樣的依賴讓他很自豪,也很樂意做夏琳的依靠。
可眼下,今時不同往日,他倦得很。
不想在夏琳這個白眼狼身上再付出了。
捫心自問,這幾十年他對她足夠好了。
夏家也不欠她什麼。
不過是慰藉自己心裡頭那道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罷了。
“三百億!”
“隻要你們支付三百億封口費,我君哲鬆發誓今後絕不再糾纏夏琳,更不會在外詆毀絲毫夏府的名聲!”
“我想,這筆買賣對於夏府來說,隻是灑灑水而已,完全不足一提吧?”
夏琳倒吸一口涼氣,完全沒想到君哲鬆還能這麼不要臉。
開口就是三百億,他自己開的那個跨國集團市值有三百億嗎?
夏府確實有錢,但夏府更厲害的是“權”!
有權,就能做任何錢都做不到的事情!
包括,要了君哲鬆的命!
他也是真敢叫價。
夏琳隻覺得荒謬,她跟君哲鬆這段感情以這麼荒唐的結局收場便罷了。
竟還要賠上三百億?
不過,她實則也想看看父親的態度,看看她的自由,她的名聲在此刻的父親眼中,到底值不值三百億呢?
不過麵上,夏琳自然是對君哲鬆怒目圓睜:“三百億??”
“君哲鬆,你莫不是瘋了!
就算夏府有錢,就算我父親確實疼愛我不願意我名聲受辱,但你開三百億天價,你覺得你也配?”
這話,明顯就是帶著商量語氣了。
君哲鬆敢喊三百億,當然有他的道理。
“夏琳,你彆以為我不知道我嶽母,也就是你母親秦泱給你留了一座山的彆墅莊園‘沁陽園’,莊園麵積幾十萬畝,包含馬場,私人機場還有山裡的避暑山莊……
光是這一座沁陽園,現在在南省的市值就得幾千億吧?”
“我隻要你三百億離婚,已經算給你們麵子了。”
君哲鬆說的有條不紊,這就是打定主意要是夏琳不妥協,那麼他們離婚一旦分割財產,那麼秦泱留下的沁陽園就會被拍賣,用以財產分割。
而沁陽園裡一草一木的設計皆來自於秦泱對女兒的愛。
夏國譽必然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妻子留下的資產就這麼成了兩人婚姻破裂的鬨事工具。
夏國譽眉心緊鎖,忍不住扶了扶額頭,腦袋又有些暈。
“外公,您先含一塊參片。”
秦音適時走上前,穩穩扶住老人的身軀,為他穩住手心裡的拐杖。
支撐著他。
一如小時候外公對她強有力的托舉。
“小音,他們是成心要氣死我啊!”
見到小音這麼懂事扶住自己的舉動,夏國譽緊繃的心弦這才鬆了一些,也隱隱在秦音的麵前顯露出他這個遲暮家主的脆弱。
他很無奈,可真相要他說出口也是更艱難的。
即便秦泱已經過世了,可她留下的囑托,最後一句都在念著夏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