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知為何,他在得知自己還有一個妹妹後,腦海中總有一種隱隱的興奮感。
難道,這也是一種感應嗎?
“爸,您少騙我了,如果我真的有一個姐姐,為什麼這麼多年卻不見你們去找,而且她也沒有出現呢?
要麼,就是當年她已經在那場意外裡夭折了,而我卻活了下來。
您彆忘了,母親為了保下我,受了多少苦,我能活下來是你們去千佛殿三跪九拜求來的。
怎麼我好端端活下來了,卻還要跟那個根本不成型沒活下來的所謂的姐姐,分一半沁陽園不成?”
“誰見過一個活人還得跟死人分財產的?我不管她叫夏清還在夏什麼,我夏琳就是夏府唯一的大小姐!”
夏琳太清楚自己的優勢了,她能活下來太來之不易了。
小時候她動手術,有次差點就死在手術台上了。
那次,她昏迷了半個月。
醒來才知道,為了求她蘇醒,爸爸這個無神論者硬是帶著兩個兒子去據說“祈求健康”最靈驗的千佛殿一步步三跪九拜從山腳跪到山頂,用最虔誠的心換來自己的平安的。
夏家人如何把她捧在手心裡寵,如何將她視作珍寶的。
她夏琳自己是最清楚的。
“千佛殿的三跪九拜,不僅是給你一個求的。”
“你姐姐夏清隻是失蹤,並不是死了。”
隻要沒找到屍體,那就是沒死。
除了真正的“夏寧”屍體被惡狼撕裂,他紅著眼親自一點點將狼剖開,取出屬於他女兒切切實實的一塊塊肉沫重新封存,將她儘力修複,然後背著所有人冰封在了隻有自己能進入的地下室裡。
他親自為“夏寧”刻下牌匾。
希望她那樣小,也能擁有象征爸爸媽媽還有哥哥愛她的“名字”。
他特地給“夏琳”取的名字隻是“夏寧”的諧音,隻將“夏寧”這個名字切切實實地隻屬於自己的女兒。
無數個夜晚,他不敢驚動妻子,隻能一個人走進地下室,趴在香案前抱著他親手刻的牌匾泣不成聲。
他一個七尺男兒,硬是哭到蜷縮。
肝腸寸斷。
這樣的痛,恐怕隻有親眼見過妻子女兒幾近喪命狼口的那一刻的慘痛才能體會。
更有,他還隻能隱藏起真正女兒的屍體,連個葬禮也沒法給親女兒做到。
為了妻子的身體,他將這個紮著刺的秘密狠狠往肚子裡咽。
可那近乎割破喉管的刺痛,抓心撓肝的悔恨,折磨了他好多年。
夏國譽這話,切切實實給了夏琳沉重一擊。
父親哥哥們對她這種偏愛,她一直引以為傲。
她更是貪心於這些都屬於她一個人。
可眼下,父親竟然親口否認,他不止為她一個人求。
他一個無神論者帶著兩個親兒子三跪九拜磕頭上了千佛殿。
除了給自己求健康,求她能夠早點蘇醒,將她挽救於死亡。
還能為什麼?還能為誰?
夏國譽對此,避而不談。
他不會說,那是他三跪九叩地懺悔,那天是他將“夏寧”送去千佛殿超度的日子。
他小心翼翼藏起“夏寧”的殘肢,可他很清楚這樣隻會讓孩子得不到安息。
所以他為千佛殿捐了一座純金大佛,並且資助其建造五座殿宇。
隻因,據說千佛殿最靈的是“法空大師”能夠超度亡靈,為他們的下一世祈求健康平安。
隻是,這樣的超度,需要亡靈的至親從山腳三跪九叩磕頭上殿,讓超度者感受到至親的至愛,它才能安息。
其實,夏國譽一個從腥風血雨裡殺出來的泥腿子,什麼神佛殿宇,他隻信自己。
但他大約是老了,心底這一處幽暗潮濕的地方總是得不到絲毫慰藉。
而他每每看著夏琳又長大一歲,再看著地下室裡被他冰封起來卻再也“長不大”的屍體。
夏國譽就痛到無法呼吸。
他總會想。
要是他的小女兒還活著,一定跟夏琳一樣高,他也會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做他們家最漂亮的小公主……
可他沒有那個機會,也在一次次看著“夏寧”殘缺的屍體時,寸寸崩潰。
最終,不信神佛的夏司令在千佛殿的山腳下雙膝跪地,磕著頭往上拜。
心中所念,是他沒名沒分甚至沒法公開作為自己的孩子的小女兒“夏寧”。
“信徒夏國譽,惟願吾兒寧寧來世平安順遂,健康快樂!”
夏熠與夏燃皆虔誠跪拜:“神佛在上,請保佑吾妹琳琳健康平安,安然蘇醒……”
隱晦的秘密,被夏國譽藏在他一寸寸垮下去的肩頭。
唯獨他知,自己這一場無助的禱告,是為了誰。
夏燃也懵了,其實不僅是母親走後他總覺得父親鬱鬱寡歡,很多時候即便妹妹夏琳就陪在身邊,父親看向小琳的目光也總是帶著一種悲傷的隱痛。
隻是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反倒覺得是自己眼花。
所以,那是父親在從夏琳的臉上探尋另一個女兒夏清的蹤跡嗎?
夏清與夏琳是雙胞胎,既然如此,夏琳現在多少歲,夏清也該是同樣是歲數吧?
父親看著夏琳一天天長大,是否也想著另一個女兒該在什麼地方也長到了這個年紀。
而她又該是什麼模樣,過得又如何呢?
“我不管,你們沒有辦法證明所謂的夏清還活著,那這沁陽園就是母親留給我一個人的。”
“爸爸、哥哥,看來母親走了確實沒人護著我了,連你們也要剝奪母親給我留下的唯一念想?”
夏琳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她一開始確實是不信的。
但她其實還是了解自己的父親的,他是高傲且不屑於說謊的。
這一點,不僅她清楚。
二哥夏燃也清楚,所以在父親說還有一個女兒時,二哥雖然嘴上在質疑,其實心裡已經信了九成。
“不是剝奪,而是那一份本就不屬於你!”
其實真正算起來,沁陽園根本不該有夏琳的一份。
但知道真相的秦音還是沒有親口戳破這一切。
她之前開口提出還有一個女兒,就是為了拖延君哲鬆和夏琳這點轉移財產的小心思。
而這裡頭真正的原因,就算要說出口,也該外公親口揭開。
她不會去逼迫誰。
反正她自己清楚自己跟外公,甚至跟舅舅的親緣關係實則是沒有的,她願意承認身份更多的還是幼時的情感鏈接。
她不願讓外公和舅舅失望而已。
“你閉嘴!”
“秦音,又是你在其中挑撥離間,一開始你來南省說是為了什麼絲綢大展,其實就是衝著夏府來的吧?
這夏府是我的娘家,棠棠是堂堂正正作為夏家表小姐進門的,卻被你整得遍體鱗傷關進了水牢折磨。”
“秦音,你的心這麼硬,哪裡像我生出來的孩子?
即便曾經棠棠跟你確實有衝突,但血濃於水,你作為姐姐包容一下妹妹,護著她一些又怎麼了?”
“你這樣的本性,我在君家時對你的教訓,罰你跪祠堂還有家法伺候那麼多次,你怎麼還沒長教訓呢?”
夏琳在氣頭上,對秦音的怨氣早就不知積累了多久。
眼下她膈應那個還沒出現就搶走自己獨一無二身份的“夏清”。
而“秦音”,實則不也是他們君家變相的一個“夏清”嗎?
是以,她滿腔怨氣無法發泄。
對秦音,她親媽的身份太方便她肆意責罵羞辱秦音了。
畢竟,隻要是媽媽教訓女兒。
媽媽這個位置總是更高的,更能站在道德製高點的。
“夏琳,你說什麼?”
夏燃臉色大變,越聽火氣越大。
他知道小音或許回了君家後會過得不好,所以不願意認親。
但他沒想到,夏琳這個做母親的還能這樣折磨自己的女兒。
要她跪祠堂、受家法!!
“啪!”
響亮的一耳光,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