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定報告有很多份,夏燃率先走上去翻開文件查看。
他一直信任父親說出的真相,可這真相確實是他這輩子都沒想過的離譜。
他務必要親眼看到,才能真正接受這個事實。
夏燃翻開第一份,緊接著又將另外幾份都一一看遍。
眼底的驚駭在一瞬間傾瀉,除了震驚於夏琳居然真的不是自己的親妹妹,又因這個事實而感到湧上心頭的複雜情緒,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他們都是情感動物,付出幾十年的用心在一個不是親妹妹的人身上。
那麼他這些年的疼愛與被夏琳傷到的感情又算什麼呢?
這個消息,簡直就是一擊重錘,讓夏燃還是不能第一時間接受。
他在翻資料,其餘眾人自然都將目光彙聚在他身上。
可從他的表情,幾乎都可以判定了。
夏琳,確實不是夏家的血脈。
她……享受了那麼多年夏大小姐的榮寵與親情愛意,到頭來她都要步入晚年了,年邁的父親告訴她,她不是親生?
幾十年過去了,她甚至想要找自己的親生父母都沒法。
當然,夏琳也沒那個想法。
她與夏燃一樣驚駭,隻能愣愣站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夏燃蹙眉,雖說為這幾十年的感情用心不值,但他付出了便是付出了,那些真心被夏琳踐踏了也便踐踏了。
反正,今後他再也不會給她了。
他們也算兄妹一場,當真相殘酷地在麵前揭開的瞬間,兩人都沒法第一時間麵對和接受。
夏燃拿著手裡的資料走向夏琳,此刻夏琳已經如同一具沒有聲息的屍體站在那兒,好似魂都飛走了。
但逃避顯然不是法子。
“夏琳,你確實不是我的親妹妹。”
“你自己看吧,每一張鑒定書上都有權威醫療機構的認證,你要是不信,可以掃碼驗證真偽。
或者,你們拿去的血液樣本,可以隨時去找其他機構鑒定。”
夏琳抬眸看向與年少時那個對他從來溫柔細心的哥哥截然不同的男人,夏燃成熟了太多,他也冷漠了太多。
他們是兄妹,她總以為,總以為隻要自己任性夠了回頭的時候,爸爸和哥哥們總能收容她,給她繼續遮風擋雨。
可她忽略了時間,忽略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她每一次將他們推開時,都是真的把他們傷到了。
她不僅從不去彌補,還覺得理所當然。
爸爸和哥哥們都累了。
而她從一個身份高貴的天之驕女,徹底成了一介來曆不明的孤女!
夏琳垂下眸,已經看見了鑒定書上的結果,她確實不是夏國譽的親女兒……
她忍不住抬手,卻並沒有接過夏燃遞來的鑒定報告,反而直接抓住了夏燃的手,眼底泛起無助的淚光。
就像是小時候無數次她在病床上掙紮時,二哥夏燃雖然最是頑劣,爸爸媽媽都說她屁股上長了釘子,要他坐得住比殺了他還難受。
可這樣急性子還頑劣的二哥,會在她手術後耐心地陪在她的病床前。
他就整個人蜷縮在病床旁的一個凳子上,守著小小的、弱弱的妹妹。
好幾天都不曾離開病房。
那時候爸媽總是開二哥的玩笑,說小燃是個好哥哥,隻有照顧妹妹的時候才能擠出他這輩子的所有耐心去陪著妹妹。
這樣的畫麵,他們小時候一起陪伴成長的時光。
太多太多細節。
因為太多,所以她記不清太具體的,也理所當然地當成全家人該給她的付出。
現在她還想抓住那份親情,卻發現全是泡影。
“二哥,小琳知道錯了,小琳真的知道錯了……我是你們從小照顧長大的小琳啊,我是媽媽拚死生下來的孩子啊……”
夏琳終於崩潰,她的世界在這一刻驀然崩塌。
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一般湧出,內心的絕望如同海嘯般襲來,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靈魂。
麻木,絕望,無助!
哪怕到了這一刻,她還是緊緊攥著夏燃的手,就像是攥住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更像是小時候她做完手術太虛弱,總要二哥拉著她的手腕安撫,才能有安全感。
“夏琳,晚了。”
“你知錯的太晚了,我相信爸爸原本準備一輩子都不把這個秘密公之於眾的,那你一輩子都會是我的妹妹,也一輩子會有夏府作為你的後盾。”
“但你,做了太多惡事,甚至還威脅到了爸爸的命,你總怕我們對你的感情和嗬護消散了,那你為什麼不想想……從前的你有你現在這樣不分對錯,把害人當成理所當然嗎?”
“夏琳,事情走到眼下這一步,都是你一步步自找的。”
“後悔如果有用,那一定是我們回到過去,不把你撿回夏家,讓你有了一步步犯下大錯的能力!!”
夏燃是分是非對錯的。
他悲涼於這段兄妹情走到儘頭是真,極其理智地要夏琳認清楚現實,絕不會在夏家給她一寸收容之地也是真!
夏琳艱難地抬起眸看向夏燃,二哥竟然說……他們後悔撿回自己,後悔她成為他們的妹妹麼?
甚至,她不再是夏家人後,二哥想到的是,如果她從不在這個家存在過就好了。
夏琳難以接受,卻又無可奈何。
“二哥,即便我是被撿回來的,而爸爸也說了母親當年懷的是一對雙胞胎,所以媽媽當年拚命保住的,不過是兩個死胎。
如果沒有我,媽媽得知自己一個孩子都沒留住,你覺得她會做什麼呢?”
“你……你竟然後悔我被撿回夏家,沒有我,媽媽也不會再活那麼多年,我的存在即便一直是接受你們的寵愛和付出,但我也不是全然沒給這個家帶來益處的!”
夏琳的腦子轉得很快。
她即便不是夏國譽的親女兒,可夏國譽將她帶到母親身邊,選她作為“女兒”,總不會是毫無作用的。
夏琳拿自己的價值來反駁夏燃的話,看著二哥眼底更複雜的情緒,她竟突然笑起來:
“二哥,這樣算起來,我的存在必不可少。”
“你們要的,就是一個哄著媽媽安心活下去的寄托,不讓她知道自己產下兩個死胎這個噩耗導致她出事。”
“而我也確實做到了讓母親這麼多年圍著我轉,將我養得越發健康,病弱的身體也被常年滋補好,安撫了她這個做母親愧疚的心。”
“從情緒出發,我的存在就是必不可少的。”
“變相來說,我更是從精神上救了媽媽,現在媽媽走了,你們便覺得我沒有了價值,變著法要我滾出夏家。”
“我告訴你們,沒有這麼好的事情。”
“沁陽園是媽媽留給我這個在她眼中唯一的女兒的,你們可以否認我不是夏家血脈,可卻否認不了媽媽眼中的女兒隻有我一個,我才是活生生還在這世上能接受她庇佑的女兒。”
“你們口口聲聲要收回沁陽園的所有權,那麼我問你們……夏家所謂的雙胞胎女兒人呢?”
“兩個夭折的死胎,簽得了這財產轉讓協議嗎?”
夏琳隻覺得自己情緒徹底走向崩潰,與此同時也在拚命找尋自己的價值。
而她說出的話也不自覺地一句比一句刻薄。
她認定了自己存在的價值不就是替代母親原本失去的那一對雙胞胎女兒嗎?
如果那對雙胞胎不是都夭折了,那麼夏家唯一千金的身份怎麼會落在她身上?
既然她存在了,且夏國譽原本也是打算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裡的。
那為什麼非要在自己要死不活的時候說出來,平白讓她下半生沒了依仗。
夏國譽都七十多了,也該去陪陪他心愛的亡妻了吧?
夏琳隻覺得自己已經魔怔了,她不是夏家女對她的打擊太大了。
而對她更大的影響,是她的晚年會因此再也沒法安生。
更何況,夏家都已經護了自己這個沒血緣的孩子大幾十年了,就不能把這一輩子都護過去嗎?
還要剝奪她在族譜上的名字……她夏琳一個活生生的人上不得,那一對已經死了幾十年的死嬰怕是連眼睛都沒睜開過,都不知道這世界該是什麼模樣,給她們有什麼意義?
還不如讓她這個活生生的人替她們享受榮譽。
活著,才會懂得價值。
夏琳的不滿一股腦地輸出出來,卻恰恰直接踩到了夏國譽的雷點上。
“夏琳,你閉嘴!”
“你哪兒來的資格認為是你拯救了阿泱?你本就是個殘疾的早產兒,我是為了我的孩子們積福才選擇了即將在樓道裡被老鼠咬死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