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訴心中那叫一個冤,都是同行,搶食也不是這麼搶的啊,你看這事兒辦的。
但他畢竟也是專業的,此刻夫人沒有發話,他自然還是乖乖站在秦音的身後。
眾人異樣且驚詫的目光並沒有打岔秦音的注意力。
她接過香囊,注意力都在這一枚香囊上,雖是一個香囊樣子,但確實沒有氣味。
秦音打開香囊,檢查起裡麵的藥材成分。
果然,裡麵不僅有她所察覺到的毓嫲草,還有傷魂粉和通靈散……這每一件藥材都是極難配置的。
特彆是傷魂粉,色澤粉紅,是一種大型蛇類夔腹蛇的骨頭研磨而成,古藥籍中記載,夔腹蛇出沒於瑉山一帶,並且也隻棲息於峽穀沼澤等雨林濕地環境內。
而以她目測,此傷魂粉的色澤來看,是這三年以內新鮮研磨的,並且其他幾味不算太特殊的藥材,也是瑉山一帶的產物。
秦音的醫術,啟蒙來自於君臨廈,對君臨廈的製藥手藝很了解。
跟隨君臨廈學醫時,她雖然看起來對君棠月更擅長的製藥技藝鑽研不深,所以更注重針灸的學習。
但秦音本就是個對什麼東西都過目不忘的人,對她來說製藥是太簡單了,所以她興致不高。
且如果她一個新入手的醫學學生,展現出太大且還全能的天賦,怕是君臨廈也不敢對她傾囊相授。
秦音在秦家出事後回到君家,學聰明了的一點,那就是藏拙還有低調,不跟君棠月爭任何她擅長的東西,即便那一樣她很能拿出手,也不能展現出她更厲害。
她要顯得沒有天賦且努力向上的樣子,‘爺爺’君臨廈才會教她更多更多的東西。
其實秦音當時沒什麼壞心思。
就是剛開始跟著爺爺君臨廈學醫時就發現爺爺對她的教習很大概,一邊誇她是學醫的料子,一邊隻教了她最基礎的配藥和行針。
名義上是教她學醫,但很少切實地輸出什麼。
很快她就發現了原因,她表現得太聰明了。
沒有老師不喜歡聰明的學生,但再聰明的學生在沒有被老師領進門前的聰慧,往往也會成為老師想看笑柄的一環。
且因為你聰明,一些東西我不教你你應該也會吧。
這樣,便會讓她失去很多細節上的研究。
秦音懂這個道理後,便故意跟爺爺說,自己隻對針灸感興趣,其他醫術她不喜歡不想學。
而當時君臨廈都說了要教好他這個自己看好的小孫女。
便語重心長要求秦音每一科都不能拉下,學不進去也得了解個大概。
秦音當時單純,稍稍留的這個心眼也是想學到更多的東西,今後長大了有能力了能救秦謨哥哥。
而那時候她在君家因為秦家人的事才被懲罰過,便也學聰明了把自己這些心思都放進了心裡。
畢竟除了她自己,沒人能看到她的心。
放在這裡,最安全。
君臨廈對秦音的培養因為她表現出的“平庸且偶爾的愚笨”,讓他生出了些耐心,一邊研究一邊給她輸出不少本不該教她的東西。
他也試探過秦音。
學過一次的製藥,秦音每每都能搞錯。
君臨廈便得出結論,秦音隻適合針灸術。
他著重培養了秦音這一點,既沒有砸了自己招牌。
也沒讓秦音在醫術上真的有多登峰造極,行醫救人者若隻會針灸,或者配藥製藥能耐都不算登峰造極,那也算不上……神醫!
而此刻秦音看著香囊裡的原料,臉色愈發地蒼白。
百餘年前,以及千年以前對一個地區的稱呼都是不同的。
而古藥籍中記載的位置更是有專業的采藥地圖對應華國地圖的位置。
秦音恰好以前好奇,都一一對過,背過。
瑉山一帶,實則……也是南三角一帶。
隻是瑉山所囊括的範圍更大。
就連外婆當年出事的地方“婆娑山”,也在瑉山地帶之內。
秦音悉數認清了這幾味藥,幾乎都是來自此地。
可是這些藥,太特殊了,這幾年南三角又在動亂,三年內能拿到南三角區產出的藥物……
除非君臨廈親自來過南三角尋藥,或者有人替他在南三角拿到那些珍貴藥,否則根本不可能有那麼年份新的藥物原料落到他手裡。
那就是說,君臨廈或許早就跟南三角某股勢力有關聯。
那麼今時今日外公突然出事,是否……是君臨廈連帶著他背後那雙手,早就準備好的動手時間呢?
秦音越往裡尋思,越察覺到這背後衝夏家而來的勢力的恐怖之處。
一環扣一環,如果沒有她這個變數,還有君哲鬆貪得無厭的變數,恐怕夏國譽真的在所有人眼底下被“殺了”,也隻會被人認為是壽終正寢!
“秦音,你到底是怎麼發現的?”
“你剛剛非要以器官要挾我說實話,不僅是要看我為了活下去忤逆至親,攀咬至親,更是要讓所有人看到我的懦弱。”
“好了,現在你滿意了嗎?”
“但你憑什麼,憑什麼第一時間就鎖定我?分明除了我跑了,這幾天接觸過夏司令的人也有兩三個從後院逃了,逃走的時間比我更早……”
君哲鬆不服,他始終想不明白秦音怎麼就能這麼克自己。
是他狗倒黴嗎?生出這麼一個孽障!
夏府從前確實圍得跟鐵桶一般,旁人要想安插人進去更是難上加難。
但現在南三角都亂起來了,南省更是出現不少宛如社會性質崩塌後展現人性惡的一麵社會事件也層出不窮。
夏府想要南省安定,就必須派出足夠多的人鎮壓。
這樣,夏府的人員也會減少,也給了一些勢力的可乘之機。
君哲鬆很父親商量時,就做過相關事件出現意外時,又該怎麼收場的後備方案。
那就是一旦有人懷疑到君哲鬆身上,那麼首先要查的,就是這些天來曾與夏老司令接觸過的人。
那麼,這裡頭一旦有人心虛逃走,那就是最佳靶子。
屆時,有了懷疑的人選,君哲鬆至少早就安安穩穩脫險,香囊更是不知道銷毀成哪裡的香灰了。
這一切,自然成了死無對證。
也沒人認識什麼以藥催毒的藥品,就算有人懂,那也是怕皮毛都沒學到,更彆說怎麼去查那催化藥物的原料來自哪裡了。
一切,隻能死無對證。
夏老司令的死,也隻能是壽終正寢,或是秦音做手術的鍋。
總歸不會是他來背這黑鍋。
可是秦音呢,逮住他逃跑的那個眼神,仿佛就是認定了是他搞的鬼。
無根無據,無證無據,就要逼他認罪!
他總得死得明白吧。
“我確實不知道有這隻香囊的存在,但以藥催毒最佳遮掉‘香料’氣味的藥材,就是傷魂粉!
而傷魂粉,是由古籍記載隻在瑉山一帶出沒的夔腹蛇的蛇骨研磨而成,三年以內蛇骨粉呈粉色,可遮蓋一切與之混合的藥材氣味。
單獨用,可治時疫,古時候沒有麻醉散,而傷魂粉也是讓人沾癮的六石散原料之一,由此夔腹蛇被大量捕捉,眼下隻剩一些還盤踞在瑉山一帶,也就是南三角地區。”
“當然,這傷魂粉之所以叫‘傷魂’,是隻要它與凝魂草接觸,或者有間接的接觸,都會讓身上有傷魂草的人傷身減壽,提前生出白發,身上更會生出黑斑,一點點擴散……宛如絕症!”
秦音淡淡開口,看似是科普這藥料的由來,但每一句都是在君哲鬆的神經上劃拉,一刀一刀,看著他的神經愈加緊繃,精神隨時麵臨崩潰的醜態。
看著他原本沉浸在自己是執棋者,加害者。
然後意識到自己隻是彆人手裡的一把刀,一顆棋子。
而那個執棋者,甚至根本不關心他的死活。
他以為自己在為自己,為家族利益爭取,才冒險做壞事。
到頭來,卻發現……背後的人要的不僅如此,連他的命都根本不在乎。
而恰恰好,利用他,不把他的命當命的人,正是他以為一心隻為培養他,視他為繼承人的父親!
哈哈,多麼可笑呢。
他不是自己也做了一個自私自利的父親不把兒女們的感受當感受,現在風水輪流轉,他也該嘗嘗被親爹利用和背叛的滋味了呢。
“不……不……秦音,你騙我!”
“這些都是你編的吧,我又不是學醫的,什麼這個草那個草我根本就不懂,我父親不可能拿我的命做賭,他不可能會害我,我可是我們君家的獨苗啊!”
君哲鬆真的逐漸崩潰。
但他還是不信,秦音那嘴信口雌黃,狡猾多變。
她不過是想讓自己也體會一下沒有一個負責人的父親什麼感覺吧。
是的,秦音就是這麼報複夏琳的,生生整得自己的親媽沒了家……
現在還想讓他也眾叛親離,他君哲鬆打死不信!
“君臨廈要你以香囊熏身一次半小時,那麼你身上的副作用會降低到最低,也不容易被人看出你用過傷魂粉。
但隻要你用了,壽命就會減少。
而你生生熏了三小時,那大概就是……少了九年壽命吧。
當然,我說這些你現在還看不出來,那就看點出賣你的地方。
你的頭發後半部分白了有幾百根了吧?衣領翻開你胸口處是不是已經有黑斑了呢?
傷魂粉單用是良藥,可你去見了我外公,與他在密閉空間相處了,他受傷了我給他用的補藥裡就有‘凝魂草’。
你以為‘以藥催毒’隻是用你身上熏的藥催動我給外公的藥變成毒素積累在他身上,傷他根本?”
“我告訴你,藥性本就相生相克,傷魂粉與凝魂草隻要接觸開始反應,那就會根據藥量催動同等劑量的毒素……你身上熏的藥味早就成了要你命的毒素!”
“現在你可以抓一抓你的頭發,不僅白了也會開始脫落,不過十天,你的頭皮也會老化脫落……”
“君哲鬆,你可真是有個對你千依百順,隻為你這顆獨苗打算的——好~父~親~”
秦音目光淡淡落在君哲鬆的身上,一開始她見到君哲鬆,其實並沒有注意到異常,從而去懷疑什麼。
一來是她與君哲鬆離得遠。
二來她也很久沒見過君哲鬆,見他臉色明顯憔悴,唇色泛青也隻當是他與夏琳吵架怒氣攻心所致。
但君哲鬆脖頸處一點點蔓延上來的黑斑,因為她從不知道君哲鬆身上有過,所以多看了一眼。
隻是與她無關的事兒,她不會多管。
但外公出事,君哲鬆逃跑是其一,其二是他被押回來時,除了冒出的白頭發多了些,還有他被人一推,身後就掉了一片頭發。
結合他身上的黑斑,秦音的眼底那時候就已經篤定了君哲鬆一定是用了與外公身體用藥相克的——傷魂粉!
可她不動聲色沒有第一時間揭穿,反倒是故意逼他,要他遭罪,要他跪服!
她就是要傷害外公的人,不管從身還是從心全都要受到最殘忍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