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姨年紀大了,雖說聽了夏司令出事的消息,但走出來還是要時間。
她來的方向便是回廊處,隻遠遠看得見秦音的一個背影,女人身形纖細但卻著一身優雅婀娜的旗袍,說不出的氣質卓絕,清冷雅致。
來時,聽著君棠月的控訴,其中的邏輯鏈確實挺惹人懷疑的,加上已經證實了她與夏家沒有關係。
對任何普通人來說隻要沒有血緣還妄圖做一家人的內心總歸有疙瘩的,不如血親更親密無間。
至少,一般人是會有這種心理。
所以,秦音有那種想做夏司令恩人的想法,也是完全說得通的。
隻是她杵著拐杖終於走到了幾人麵前,秦音也是順勢轉身看向來人。
薑婆婆年事已高,但精神氣很好,身上穿著的衣服也是精美的南省梁家最出名的緞料——“臨水蠶絲”所製,緞料輕柔如水,是南省梁家的名緞之一。
此緞料輕薄透氣,讓人在悶熱季節也能有如臨水幽幽的涼意觸感。
這一身料子,並不便宜。
但更讓秦音注意到的是,這身緞料不論是做工還是繡製的樣式都起碼是十年前的樣式。
十年過去,臨水蠶絲的衣服竟還能保存如新,除了這身料子確實有容易儲存且十年如新的質量,還有這老者應當對這一條雅致端莊卻不顯老氣的旗袍有特殊的感情。
來南省之前,秦音就特地做過功課,對南省的絲綢商大戶以及每家絲綢大家出名的絲綢料都有了解。
秦音觀察入微,但隻是眼底輕輕掠過,並沒有展露自己的任何情緒。
對於來人,她並沒不打算去猜忌身份。
反正,夏府的一切,外公打算給她的一切,她也沒打算要!
她隻是要他們都好好的。
治好了外公,她便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隻是,老者突然盯著她的臉,冷不丁將質疑她的話一轉,直接打破了眼下這劍拔弩張又嚴肅的氣氛。
“什……什麼?”
夏燃第一個難以置信側目,看向薑姨的臉上表情古怪起來。
“像,實在是很像夫人的孩子啊,比沁陽園那個形似夫人的君小六要像得多呢。”
“小姑娘呀……你也姓秦?
小燃啊,若是夫人還在一定會感慨,她生的女兒要是有女兒,不就該是這個樣子麼。”
薑姨畫風一變,竟是忍不住三步並兩步來到秦音麵前,爬滿褶皺的手忍不住想要去拉秦音的手,但是探出去後又猶豫著沒敢落在秦音的手背上。
隻是一雙眼笑得眼尾皺紋炸開,整個人慈愛不少。
“薑……薑姨,您糊塗了吧。”
“她就是夏琳失散多年的女兒,也是我們一家子找了多年的小棠音啊。”
“至於你說的那什麼君小六,不過是生得確實與母親相似幾分而已,根本上隻是個冒牌貨罷了,我跟哥哥還有父親的眼睛還沒瞎呢。”
夏燃向薑姨介紹起秦音,見薑姨提起那個君小六在沁陽園,夏燃意味不明的目光又落在了地上被捆成麻花的夏琳身上。
夏琳真是想作妖作到死呢!
那個君小六,還真被她帶回去,用來搶走屬於小音的一切麼?
豬腦子!
簡直是個瘋子!
夏燃朝薑姨介紹起秦音,他跟小音雖然沒有血緣,可薑姨跟了母親多少年,怎麼會不記得小棠音呢。
小時候,小姑娘圍著外婆轉圈奔跑時,薑姨還抱過她呢。
薑姨聽完夏燃的話,臉上剛開始顯露出的咄咄逼人全然散去,此刻簡直臉上的每一根皺紋都柔和下來,看著秦音的眼神也從戒備試探轉變成了溫柔慈愛:
“小……小棠音?”
“你是小棠音?嗚嗚嗚小姑娘真是長大了,越發像你外婆了,端莊大氣又優雅漂亮,才不像那冒牌貨小家子氣得嘞。”
薑姨恍然大悟,趕緊湊上前仔細看看秦音,秦音也順勢接住了老者伸出的手輕輕扶住她。
“小棠音啊,你小時候薑婆婆可還抱過你呢。”
論起輩分,薑榕是與秦泱同輩的,夏燃尚且叫她一聲薑姨,到了秦音這一輩自然該尊敬地叫她一聲薑婆婆。
隻是,秦音除了當初在君家與刻薄的君奶奶相處,便再沒有與這個年紀的女性長輩打過交道了。
見薑婆婆對她釋放出的慈愛與善意。
秦音一時間竟還有些不習慣地手足無措。
“薑……薑婆婆。”
“您這些年身體還好嗎?我看您精氣神不錯,隻是印堂幽青,舌苔泛白最近晚上起夜是不是比較多?”
秦音沒什麼好回應善意的。
老人家到了這個年紀,自然是健康最重要。
她便直接望聞問切,替她看看身體。
“小棠音啊,你這醫術可真高,老婆子我年紀大了,也沒多少年可……”
“啊呸呸,你舅舅啊,最聽不得我說這些晦氣話。
現在老爺出事,我作為夏府最老的老妖婆啊,可不得挺住了,也給孩子們一些信心不是。”
薑婆婆握著秦音的手,眼中隱隱泛起淚花,她是真心實意把夏家所有人當成自家人的。
其實她跟在秦泱身邊那麼多年,皆是當年秦泱救她一命的情分。
她完全可以在秦泱去世後跟隨兒子孫子們回家享福,但她卻偏偏不走,非要留在沁陽園,說是要為秦泱夫人守著她留下來的珍寶。
她老了,到哪裡養老都是個不中用的了。
何況她也早已習慣在夏府的生活,即便同為豪門世家家主的親兒子親自來接她,她也不回去。
薑榕,是真心實意將秦泱視作姐妹,視作家人的。
夏府人也都不是傻子,薑姨的真心照顧他們也同樣珍惜,他們漸漸也成了一家人,夏熠夏燃從沒把她當成下人過,但薑榕卻一直恪守本分,從不托大。
感情,從來都是以真心回饋真心!
塵封的記憶像是洪水開閘,秦音也想起來薑婆婆對她的好。
是小時候她蕩秋千時身後一雙溫柔有力的手輕輕扶住她的後背,托舉她蕩得更高的同時,也默默守護著她的安全。
那一年的薑婆婆,已經四十多,卻跟外婆一樣有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時常伴她左右。
“薑婆婆,您一點也不老,還要陪伴舅舅們還有小行更遠更久呢。”
她是夏府的老人了,夏琳並不尊重她,可薑榕的付出裡也並非全無收獲。
“您放心好了,您的病症隻是老年人比較普遍的一點抵抗力不足的小病。
我會給您開幾劑藥方,隻要按療程調理,您身體會健健康康的。”
秦音安撫地開口,對薑婆婆的親昵感也在與她的相處中逐漸沒那麼生硬了。
“好好好,我們小棠音心疼婆婆,婆婆的心裡啊真是順暢多了……”
薑榕差點老淚縱橫,最終還是勉強忍住了。
小棠音能回到夏府,是好事。
也是秦泱夫人當年走之前一直放心不下的心結。
好在啊好在,她活得久……能替夫人看看小棠音長大後的樣子。
看著軟糯聰慧的小姑娘長大後亭亭玉立、容姿絕色,還舉手投足與夫人一般優雅從容且堅定時,薑榕真的好慶幸!
夫人啊,一定是您在天有靈,保佑小棠音平平安安回家的吧?
秦音與薑婆婆的互動,簡直讓君棠月一排銀牙都要咬碎了。
敢情她剛剛控訴了那麼多,還比不上秦音就是“君棠音”這個身份的殺傷力?
一切懷疑,在知道她身份後便被不攻自破了?
不為其他,君棠音即便不是夏府血脈,也根本不需要有任何一點點的心虛,怕因此得不到夏家人的信任與愛。
她的存在,她隻要站在那裡,夏家人就無條件偏向她。
她需要拿什麼來自證呢?
隻有不被偏愛的人,才會不折手段用儘心機去算計那點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君棠月實實在在被眼前這一幕創到了。
君哲鬆對這一幕也是難以置信的。
隻是他根本沒有立場去提出什麼質疑,他隻關心自己的毒。
如果不壓製,他又該怎麼替秦音去騙父親君臨廈來南省呢?
“秦音,你也看到了,有君司瑾的阻止,我根本選不了毒素轉移的對象。”
“我這毒,還有其他法子解嗎?我都說了,隻要你幫我解,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更何況我現在這個樣子,要是幫你把君臨廈誆來南省那也是破綻百出的。
我父親那麼精的人,怎麼可能信我?”
君哲鬆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商人。
很快就找到了在自己可被利用的點上下功夫。
把自己的訴求與秦音所需的利益做捆綁,秦音就得有個方案來將他身上的不同尋常處遮掩下來。
秦音挑眉,早就料到君哲鬆巧言令色會以這場交易為談判條件跟自己提要求。
“這是回陽丸,可以暫時壓製你身上的毒素,但每四天必須再服下一顆藥丸才能繼續壓製。”
“這四天該怎麼做,我想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秦音拿出藥丸,君哲鬆眼底怨懟叢生。
看吧,他這個災星女兒真是狡猾。
分明有更好的方案為他壓製毒素,卻非要他二選一折磨他。
簡直就是個惡鬼!
“小音,現在父親這樣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跟大哥交代……”
夏燃臉色蒼白,其實他的內心是無比自責的。
如果他沒有在H國逗留,他早點回國陪在父親身邊,不讓君哲鬆近父親的身,那父親也不會被害得隻能被封五脈成了一個植物人的地步。
他本是夏府的頂梁柱,可秦音冷靜理智處理事情的方式,讓夏燃總有一種無形地無條件信任依賴的感覺。
好似隻要她在,她才是夏府真正的頂梁柱!
這種感覺,讓夏燃有些羞愧。
他才是本該站在小姑娘前頭為她遮風擋雨的人啊。
“舅舅你彆難受,這些惡意都是衝著夏府來的,目的性明確,就是要外公出事。
即便我們再如何嚴防死守,那人也會有後手的。
這不是你的錯,也無需自責。”
“我們要做的,就是請君入甕……斬而誅之!”
動她認可的“家人”?
那就彆活了。
“至於夏琳,舅舅您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罷!”
夏琳已經失去了一切。
婚姻岌岌可危,引以為傲的家族要把她踢出族譜,她也不是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