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食後,有人送上洗手盆、濕巾、乾毛巾、柳條、青鹽,最後還要一碗漱口用的清茶。
前前後後,有十二人前後侍奉。
侯府用度,本來更是誇張,需要有五六十人侍奉,這已經是林正陽掌權後削減過的程度。
老渤海侯很滿意地坐在石桌前,笑笑道
“下一次,可以試著用冰糖做菜心,我想試試。”
林正陽笑笑道
“您勞苦了一輩子,也是該享受下了,但凡您想吃的,吩咐一句就行。”
老渤海侯抬了抬眼皮,隨後“嗯”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他們現在的相處方式很奇妙。
老渤海侯,知道這個不是自己的親子,以為是真君神念操縱的傀儡。
林正陽,知道對方不是“陳宏”親父,隻是法理上的父親,鑒於其與陳宏的因果,他悍然反擊,憑借力量和大義剝奪了他的權柄,如今隻要他不出府,就不過多限製。
身為執掌了渤海真君神位的林正陽,如今每時每刻主要精力都在參詳神道奧秘,試圖不借助神位而自行踏入六階,哪有那麼多心思去糾纏不休,尤其是知曉了道君、邪神之後,眼界大開,更是早就不把這人間俗世放在眼中了。
在他看來,這些都是遲早要放棄的,眼下隻不過是借用這個身份,好在人間行事方便。
比如教化眾生,聚集信仰,比如修積那三千大功·······
有道是公門裡麵好修行,又有“不依人主則法事不成”之說,有世俗勢力輔助不管是尋找修煉外藥還是傳播信仰都是相當大的便利。
更何況,陳宏還有因果在,輕易脫身不得。
又在這裡坐了一會兒,林正陽就回轉了書房。
他如今處理事務,就在湖心書房,邊上就是藏書閣,有時就會在其中尋些閒書放鬆下。
桌上堆滿了需要處理的卷宗,彆看渤海侯封地隻有一個郡,實際上這隻是明麵上的。
在接受了權力之後,林正陽才窺探到真實一麵。
大楚立國三百多年,早就文恬武嬉,地方的常駐軍早就稀爛,渤海侯暗地裡已經控製了大半個江南,真實控製的地盤已經有了三個郡四十多個縣,間接影響的更是三倍於此,曆年以來,幾代渤海侯截留賦稅,操縱官員任期,壟斷鹽鐵,經營私軍·····儼然一個國中之國。
尤其是軍隊,明麵上隻有三千鐵騎,實際上早已嚴重超標,規模能有七八千,更是有不少隱藏的、退役的,一旦大戰開始,隨時都能拉起一支有兩萬人的精銳軍隊。
也正是如此,才有底氣進行海外開拓的計劃,甚至於已經在海外有了基業。
海外有六十萬軍民,大半來源於這些年鎮壓的民亂,每一次民亂都會被快速鎮壓,隨後默默地送去海外,曆時幾十年,繁衍生息,才有了這種規模。
說實話,在整個大楚,所有封君都有類似的舉動,渤海陳氏隻是其中最大的諸侯之一。
那上京的小皇帝如今之所以還能坐穩皇位,隻不過是各家還沒做好準備,加上其中最能打的渤海陳氏對於海外建國更有興趣罷了。
不得不說,當初林正陽選擇的這個身份,放眼整個大楚,都是第一序列的貴族子弟。
林正陽拿著一支沾滿朱砂的狼毛筆,在一份卷宗上批了個“已閱”,隨後在下麵簡單地給予了評語。
侯府儼然是一個小朝廷。
每份卷宗,由各地送來,交由內閣按照地域、類型分類,更是標準輕重緩急,進行多人交叉審核,這裡是有一套複雜的審核製度。
隨後每份卷宗背後都有多個處理意見,林正陽需要做的就是從其中選擇一個,或者乾脆給出自己的意見,總之就是把握大局。
這種製度,將上位者從繁複的卷宗中解脫,減少了很多體力活兒。
要是都和地球上秦始皇一樣,每天批閱幾百斤的竹簡奏折,光是翻開奏折都是一件體力活啊·····難怪不長壽!
當然,這裡早就有了紙和筆的發明,至少林正陽是不必擔心和諸葛孔明那樣過勞死了。
這世上總有些人覺得,當君主的就是可以每一天摸魚,大權在握,可以肆意妄為,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空想。
真的坐到這個位子上,才會明白各種無奈。
林正陽如今就有體會。
他批閱的每一份卷宗,都是一個老練的官吏在試圖忽悠他。
他必須要明白這家夥藏在文字陷阱背後的真實想法,知道他的派係、立場,他出於什麼目的寫了這份卷宗。
讀一份卷宗,就是在與一名老於世故的官吏以及他背後的幕僚團隊交鋒。
除此之外,還有各方派係的訴求,資源的調配,以及如今的形勢,他必須著眼更廣闊的天地,從更長遠的角度來看待事物,並且努力做到平衡。
這些都隻是基礎。
真正計較起來,為人主者是很辛苦的,而且權力也是很有限的,遠不如表麵光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