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瑜眨了眨眼睛。
在黑暗中久了,他逐漸能辨認出一點輪廓。
知道祝筠已經入定。
仿佛墜入另一重世界。
他心頭像是有無數小爪子在抓撓。
她真的成功去往龍虎山了嗎?
她看到了什麼?
就在他祈盼之際,忽然感到纏繞在身上的發絲漸漸鬆開。
將屋子牢牢包裹成粽子的發絲也一根根退開,外頭清冷的月光透過窗紙剝落的窗欞透入屋內,光明重現。
劉子瑜驚喜不已。
他終於可以活動了!
在糾結到底是應該逃跑,還是應該去奪下祝筠手裡的令牌順便將她掐死之時——
祝筠驟然睜開眼。
眼白被暴突的毛細血管染得通紅,像是兩個即將爆裂的血泡。
她死死盯著劉子瑜。
嘴唇顫抖,喉嚨裡擠出低低的呢喃:
“騙……子……錯了錯了錯了錯了!”
劉子瑜被這眼神盯得頭皮發麻:
“什、什麼?怎麼錯了?”
祝筠的嘴角微微張開,舌尖抖動:
“恐怖……大……恐怖……”
話音未落,一股腥熱噴湧而出。
劉子瑜離得太近,被噴得滿頭滿身。
睜開眼睛,都是鮮紅的顏色,中間似乎摻雜了不少黑色蠕動的發絲,還有碎碎的肉塊。
緊接著,一種奇怪的聲響響起。
從祝筠的肉體內部,仿佛是某種爆裂崩解前的低鳴。
祝筠的臉在下一瞬間塌陷、炸裂。
皮肉與筋膜像被看不見的手從內裡擰碎,化作無數塊血肉與白色漿液,撲麵而來。
劉子瑜徹底愣住了。
祝筠那半張被發絲包裹著的臉還保留著,那唯一殘存的眼球還在轉動,瞳孔放得極大,超乎人類極限。
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看某個更深更遠的方向。
裡麵仿佛寫滿了恨意。
還有更深的恐懼。
劉子瑜幾乎崩潰,後退數步。
腳下踩在黏糊的液體上,發出尷尬的聲響。
原本有氣無力縈繞在祝筠身旁的發絲仿佛被驚醒了,驟然抬起飛速刺向劉子瑜。
他想跑,但已經被嚇傻了,腳抬不起也動不了。
還好,那些發絲在離他臉僅半寸時,忽然齊齊停住。
隨即失去力道,軟綿綿垂下。
祝筠的身軀被這些發絲切割得四分五裂。
血肉裂紋沿著皮膚擴散,被發絲牽連強行拚貼成近乎於“人”的形狀,在崩塌與維係之間保持著一個詭異的平衡。
血嘩啦啦流下炕,又蔓延到劉子瑜腳邊。
他反應許久,才“哇”一聲吐了出來。
嘔吐物混著臉上的血漿和腦漿在下巴流淌,酸臭的氣息彌漫在空氣裡。
他不知道祝筠到底遇到了什麼。
但可以確定,那絕不是他們能窺探的東西。
龍虎山……
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可惜這時候,祝筠已經無法回答他的話了。
忽然,“啪嗒”一聲輕響。
那枚令牌隨著祝筠的斷手被發絲吊著落下,也滑落在地上。
劉子瑜看著那枚令牌上“龍虎山”三個字還反射出金輝,眼裡湧現出深深的恐懼。
這簡直就是惡魔的物事。
然而——
他又抑製不住地想起那兩位道長在喝酒的時候,給他露的一手玄術——
指尖引火,隔空折筷,令影子自行爬上牆……
甚至將那暗暗染了怪病的大排檔老板直接斬殺,那足以讓劉子瑜恐懼的存在,在他們麵前卻毫無抵抗之力。
就是這些,讓他知道原來這個世間有這樣的力量,也知道了祝筠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假貨。
這些道士都說了,這些都是從龍虎山學得的。
若是他能去,是不是也能學到?
到時候彆說這小小紅字醫院……城裡的大醫院也算不得什麼。
還考什麼博士?
光是像祝筠這樣坑蒙拐騙都能過日子了,像他又懂醫術又懂玄術的,豈不是能夠去往更大的舞台?
再加上那麼多人飽受怪病困擾。
他可是聽說了,連城裡也是如此。
這雖是最危險的時代,卻也是最好的時代啊!
這一念起,便再也壓不下。
劉子瑜手指顫抖,伸出手去,捏住那枚沾滿血的令牌。
剛將令牌收入囊中。
屋外忽然傳來一聲稚嫩的呼喚:
“娘!娘!柳笙姐姐,你們……在嗎?”
劉子瑜瞬間反應過來。
是祝筠的女兒!
可是現在這個情況——他又看了眼眼前這滿身血汙、四分五裂的身軀,這可不好給小孩子看到啊!
而且他還在這裡,被看到就得多費口舌……
甚至……
他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血腥。
外麵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了。
隱隱還夾雜著幾聲犬吠。
劉子瑜的呼吸紊亂起來。
環視屋內,目光落在那扇半掩的窗,外麵是道觀後的小山坳。
頓時心念一動。
……
祝凜抱著雙臂給自己取暖,茫然地往山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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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離開很久了。
明明才一個小時,在她的感官中卻仿佛隔了不知道幾輩子。
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
平日裡,娘總讓她彆添亂,做事時莫要叨擾。
以前祝凜都能做到。
可是現在卻未必了,心裡頭有著極其強烈的不安,仿佛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甚至還想起她偷聽到柳笙姐姐說的——
她的娘消失在山上所以才來求助。
眼看著鍋裡的飯已經燒熟好一會兒,娘還是沒有回來,她終於等不下去了。
抄起菜刀,提起油燈,就往山上去。
因為地上潮濕,期間又沒什麼人上過山,所以她還能勉強辨認著地上淩亂的腳印。
可是山裡很黑,山風很冷,走著走著,她就迷失了方向。
就在此時,一雙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出現,帶著凜然碧綠的凶光緩緩朝她逼近。
原來是一隻威風凜凜的大黃狗。
祝凜本來很害怕,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胡亂揮舞著菜刀驅趕。
然而這隻狗身手矯健,輕鬆閃躲,也不憤怒,隻安靜地慢慢繼續靠近,最終鼻尖輕輕頂了頂她的小腿。
濕漉漉的冰涼。
但她忽然心裡頭暖暖的。
平靜下來,竟生出一種古怪的熟悉——像是從很早以前就認識它。
她伸出手,摸了摸狗子的頭。
手心被暖意填滿。
狗子看著她,又朝著一側低低一聲犬吠。
她莫名明白了它的意思。
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