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知意指尖狠狠戳著案上的賬本,宣紙被戳出細小的凹陷。
她繼續說道:“你整日就知道對著賬本撥算盤,連真心假意都分不清,你有什麼資格議論他?以後都不許再說承策哥哥的壞話,不然我要你好看!”
見她接二連三,一口一個“承策哥哥”,還說不嫁他,要嫁彆人,君煜心裡更是氣惱。
窗外的風吹著枯葉撞在雕花窗欞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屋內濃鬱的龍涎香混著墨味,壓得人喘不過氣。
“你覺得大皇子是什麼人?”君煜沙啞的聲線裡藏著一絲氣憤,擱在案幾上的手不禁收緊,“他如今身處權謀漩渦,一舉一動皆是算計。塞北軍餉遲遲未撥,你以為是戶部拖遝?不過是他在借機敲打戍邊將領!”
“你憑什麼這樣說他!”薑知意仰起頭,很是不服氣,她抓起案頭的狼毫筆,筆尖幾乎要戳到君煜胸前,“承策哥哥會在街邊設粥棚救濟災民,會在災年開倉放糧……半年前,城東施粥,我親眼見他給老嫗喂藥!”
她杏眼圓睜,眼底泛起水光,“他哪裡如你說的那般不堪?他的好,你根本不懂!”
“他的好?你當皇家奪權是兒戲?”君煜霍然起身,繡著雲紋的廣袖掃過案幾,硯台不慎翻倒,墨汁如蜿蜒黑蛇在宣紙上肆虐,“那你可知那粥棚的糧食,是從本該運往塞北的軍需裡截的?還有那些災民裡,有多少是他花錢雇來做戲的?”
他聲音發狠,卻掩不住其中的嘲諷,“那些表麵的善舉,不過是他籠絡人心的手段。”
薑知意後退半步,抓起案上半卷賬冊狠狠摔在地上,“我才不聽!就算他算計人心,也不會算計我!”
她仰著下頜,杏眼瞪得渾圓,活像隻豎起炸毛的幼貓,固執得近乎天真。
“總之,在我心裡,你就是比不過他!”
薑知意索性準備回去,不欲與他待在此處。
隻不過在離開之前,她徑直走向牆角的那兩排楠木書架,動作帶著幾分賭氣般的粗暴,將許多話本一股腦兒全摟進懷裡。
她要拿回去,躺在榻上看。
“哼!”薑知意重重地哼了一聲,連個餘光都不願再施舍給他。
懷裡的話本堆得太高,幾乎擋住了她的視線,可她依舊倔強地挺直脊背,踩著繡鞋快步往門外走去。
經過門檻時,最上麵的一冊話本險些滑落,她慌忙用下巴去抵,模樣有些許狼狽,卻依舊不肯停下半步。
君煜望著薑知意氣鼓鼓的背影,最終無奈地搖了搖頭,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也拿她沒辦法。
如今都已經嫁做人婦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忽而又想起她方才信誓旦旦說著“承策哥哥不會算計我”的模樣……
若是她真的嫁入了皇家,成了皇子妃……
像她這樣橫衝直撞又任性嬌縱的性子,恐怕活不了幾日,就會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幸好,如今是嫁給了他,不然後悔都來不及。
……
子時。
君煜才將所有的賬目都清算完,他慢吞吞回了臥房。
推開門時,紗帳內飄來熟悉的香味。
床榻上,薑知意蜷成小小的一團,墨色長發鋪散在紅色枕巾上。
枕邊歪斜著一冊話本,書頁被壓出褶皺,不知她睡前翻到了哪一頁。
君煜望著她刻意占著大半張床的姿態,喉結動了動,伸手解下腰間玉佩,聲音不自覺放柔了幾分:“睡進去些。”
薑知意睫毛輕顫,將臉更深地埋進被褥裡,又故意將身子往床沿挪了挪,根本就不理會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