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默浮生劫!
宵禁已將近兩個時辰,二更已過三更未至,涼也涼透了,也不怕再遲那麼一時半會兒了。
雲焱還有點急,洛蘅卻是徹底破罐子破摔了。
兩人站在城門下,仰望著高聳城牆上臨風而翩的招魂幡,後背涼氣颼颼,瞧得毛骨悚然。
雲焱實在看不懂這滿城牆插著招魂幡是個什麼意思,於是轉頭問洛蘅道“這又是什麼風俗?”
“禦魂陣。”答畢,洛蘅一氣淺歎。
這裡頭鬼巫打不得,厲鬼邪祟也不能收,想想就不是一般的憋屈。
雲焱見他麵色難得犯難,於是趕緊抓住機會淡淡挖苦道“要不我倆在城外湊合一晚?”說著,他還特地去瞧了滿臉幽怨的洛蘅一眼。
“拒絕。”拒絕的相當果斷。
雲焱偶爾也會有點八卦的心情,“怎麼?有問塵仙君在還放心不下她啊?”那個“她”字尤其著重。
洛蘅讓他問得一口氣噎住了,雖然臉上還繃著淡定,但還是扛不住沉默的詭異,於是雲焱連忙乘勝追擊,抱手笑著質問道“說,郡主殿下是你什麼人?”
洛蘅打小就是一副經常喜歡破罐子破摔的性子,臉麵什麼的一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架子什麼的也隻有天生的外貌端得起來。
於是,雲焱隻戲謔的問了那麼一嘴,洛蘅就乾脆厚顏無恥大言不慚還擲地有聲的回答“你以後要叫嫂子的人。”說得淡然,臉也甩得坦蕩乾淨。
“……”雲焱已經夠了解他的德行了,結果還是讓他這一句給轟得腦袋有點昏,半天才拽了個不那麼關鍵的重點“討誰便宜呢?渙清能這麼叫就不錯了,還指望我管弟妹叫嫂子?”
洛蘅輕蔑一笑,不語,輕身踏風而起。
雲焱看著他如霜勝雪的背影,神情就像對著衣冠禽獸的微笑似的冷漠……
城牆高數丈,兩人卻隻用了不過片刻的功夫便穩穩站上了牆頭,與一排陰陰曳曳的招魂幡並站著,牆下城裡一片寂靜,幽藍鬼燈將整座城都映得幽涼。
所謂禦魂陣難道就隻是這牆上的招魂幡?
“小心行事。”
“嗯。”
兩人一言一應後便一同躍下城牆。
疾風擦身不過須臾,落牆未過半程,兩人便覺一陣不是一般的深重的陰氣撲麵而來,純粹的鬼陰之氣毫無雜質,頓時仿佛置身鬼城。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好像將兩人突然砸進了另一個境界,快得讓人有些恍惚,於是兩個真仙才晃悠悠的落了地,就呆怔怔地看著滿城鬼行。
“怎麼回事?”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同時萬分驚愕的看著身邊來來回回擦過了不知多少隻鬼。
洛蘅也怔住了,目光先在來來回回的行鬼身上留了片刻,很快,敏銳的眼神又察覺了另一個異常——城中格局大變,原本東西走向的主乾道竟成了南北?!
這是……禦魂陣嗎?
還有一個不妙的情況。
禦魂陣是為亡靈引路而設,是屬極陰,現在他們兩個秉著正陽清氣的真仙貿然闖入陣中,身上的仙氣極有可能會打亂這秩序——所以鬼巫可能正在趕來的路上。
洛蘅緊緊觀察這行鬼的動向,道“一定不要在城裡動武。”此言的意思很明確了,即使萬鬼圍攻,鬼巫襲擊,他們也絕不可輕易拔劍施術。
隻因這奉燈陰城坐落於黃泉口畔,所設禦魂陣極遵陰陽之道,亦是維護陰陽秩序的法陣,若是輕易打破此陣,一定會破了這裡的陰陽平衡,此衡一破,後果實難設想。
好在現在似乎還沒有一隻鬼察覺異常,鬼巫好像也還沒殺過來。
也好在此處兩位公子都是有大家風範的謙謙君子,向來沒有手閒找事的愛好,所以隻要這裡沒哪個皮癢的要來招惹,他們也很樂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還是要想想辦法從這禦魂陣裡鑽出去。
於是,兩人便順著行鬼的順序緩緩走著,跟了一段,發現這些亡靈總會在路口止步,然後徘徊一陣。
每個路口都有一口立棺,棺周插立四麵以色澤示五行的招魂幡。
亡靈對招魂幡沒什麼興趣,卻總喜歡去琢磨路口的牆。
他們細細在牆上摸索著,也不知是在作甚,且摸著牆還總要發出些幽怨悲哀的鬼嚎,哭得兩人心裡陣陣發慌。
雲焱莫名其妙的看著一群死鬼糊在牆上又哭又摸,忍不住詢道“他們在做什麼?”
洛蘅卻看見了牆上被鬼觸過時現出的文字,道“這些是撫靈牆,牆上有用鬼蒿草的汁液寫的字,那些字就是牽掛亡靈之人向陰商買的安願。”
走陰途的陰商前往蒿裡多半就是為了采鬼蒿草。
傳說鬼蒿草是幽魂殘願聚作,搖曳於鬼界三河彙流之處——即蒿裡。
此草陰幽哀怨,可通人鬼之願。
牽掛亡者之人會花重金向陰商買蒿草三株,一株碾汁寫思願,一株煎茶通靈心,一株安家候靈察。等亡靈看了思願後那株被養在家中的鬼蒿草便會枯亡,草枯了,家人也就知道亡者識了願,可安心了——這便是所謂“安願”。
所以這些鬼扒在牆上就是為了找自己牽掛之人的思言——找到的舍不得要哭,沒找到的傷心也要哭……
就像遠離故鄉之人也總想收到家鄉的來信一樣,何況鬼是最愛傷春悲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