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默浮生劫!
距屠仙之事已過三月,恰逢寒冬臘月,京城的雪下得很大,大白青天也鮮有人外出。
而朝臣卻仍要趕早上朝,雖然皇帝才九歲。
早朝罷,君寒出了宮門,寒風凜冽裡隻著薄衣,卻走得一派風雪挺拔。
他的府邸即在宮城邊上。
昔年他狼狽逃出巽天,猶如過街老鼠似的為天下仙門所不容,為了躲避追殺,他什麼勾當乾不下去。
也確是天道輪回,如今,他手握天下兵權,坐擁江湖首尊,一舉發兵便掃淨了縱橫凡間千年有餘的仙門。
豈不快哉。
清淨是好,可錯落壓在心裡,沉甸甸的,頗有些不好受。
他一人獨自遐想著,卻有一個著滄海閣玄衣黑甲的人縱馬而來,遠在十步之外便跳下了馬背,至他跟前,單膝跪入雪地,道“稟閣主,掌門夫人昨日臨盆,誕一女。”
這個消息無疑是雪天裡的一把冰霜,雖然帶著生命的熱度,卻還是不出所料的往他心裡鑽了一把寒刃。
君寒抬手示意他起身。
朝帽籠住了他一頭勝雪白發,卻掩不住他冰白如霜的膚色,那雙琥珀色的狼眼也為冰雪襯得璀璨。
他似有笑意的淺淺一歎,呼了一口白汽揮散,“正好我也同陛下講了,仙門還有些爛攤子需要收拾。”
“那閣主是留在京城還是前往閣中。”
“現在就走吧。”言落,他又驀然想起了什麼,便補充“以後稱夫人便是,無需‘掌門’兩字。”
“是。”
滄海閣坐落在江邊,冬時甚寒,閣中亦是一群冷漠無情的武者,縱觀下來,這滄海閣確實毫無人情味。
憐音在閣中戒備最嚴的安閣裡,侍在閣中的人不披甲也不帶武器,著軟衣,稍有人色。
安閣裡暖意勝春,君寒脫了外袍方才入內。
入內即揮退了群侍。
憐音抱著孩子坐在榻上,臉色比在巽天時還要蒼白,幾乎完全失了血色。
她見君寒進來,便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裡的孩子,不看他,問“影兒在哪?”
“還活著。”君寒坐上榻沿,憐音往裡挪了挪,儘量離他遠些。
君寒溜了一眼去瞧她懷裡的女嬰,卻出乎意料的見了一頂天然的白發。
“怎是白發?”
憐音垂眼瞧了孩子的臉,“她天生寒屬靈力,如他父親一般……”
“……”君寒閒放在榻上的手猛地攥起,臉上卻還是冰冷如常,“可惜她父親已經死了,我親手送走的。”
憐音沒有答他。
“名字。”
憐音意欲難明的瞧了他一眼,喃喃吐了一個字“月。”
宮璃月——君寒細品了一番,覺得這名字還可以。
“你好好休息吧。”說著,他便起身從她懷裡抱走孩子。
“君寒!”這一聲沒叫住君寒,卻將自己身中一股痛意拽起,痛得肝腸寸斷、動彈不得。
君寒抱走了孩子,頭也不回的出了門便令人關門靜守。
君寒出了門便將孩子順手交到一個著軟衣的部下手中,道“你知道該怎麼做。我不在時,不許她見這兩個孩子。”
“是。”
吩咐完畢,君寒便拎過外袍,走時順而一披,大步出了門。
仙門除儘,是時候去處理戰後的爛攤子了。
先前走的匆忙,仙門裡諸多法寶靈劍都還沒來得及回收,藏珠自惹賊,還真有些膽大包天的毛賊潛入了戰後廢墟盜了些法寶——
被鐵麟軍抓獲,押到君寒麵前請命。
“斬。”一字省事。
“將軍饒命!小人知罪了……”
卻沒人理會。
時隔三月,君寒的軍隊又壓進了空落落的巽天派裡。
此時雪方停,留了一地雪毯,居矮高望,正是巽天派鎮邪的寶塔。
這座塔並非一直都有,是數百年前,眾仙門合力斬了一頭名為“鬼星”妖獸,此獸之魂卻未亡,便造了這麼一座塔將其鎮壓。
鬼星之邪曠古難尋,其魂被鎮數百年,雖消了靈識,卻威力猶存,這世上恐再難尋比鬼星更好的鑄煉之材了。
然而眼下這座塔卻破了一個很不妙的動,裡麵該有的邪息也當然無存。
鬼星被放跑了。
回憶一下,似乎是攻打巽天時火力太猛,不小心殃及了此塔。
君寒輕輕撥著右手食指上紋飾獸頭的指環,壓眉沉思著。
沒有靈識的殘魂,怎會逃跑?
卻想時,便有一個滄海閣人匆匆往雪地裡奔來,一到跟前便落跪稟道“閣主,找到鬼星的靈息了。”
聞言,君寒赫然回首,話不多說抬腿便走,“帶路。”
鬼星的靈息現於巽天山腳下一處蔽入深林的小村裡,此村不過巴掌大的地盤,君寒隻帶寥寥十幾騎便在村裡踏出了一種千軍萬馬的震撼。
策馬入村,那所謂的靈息卻不見了,隻有一村子驚懼萬分的臉。
恐怕出村了。
“似往東去了。”拿著靈盤的部下提醒。
君寒聽罷,策馬即往東行。
小村東麵是一片茂林,冬日裡沒有葉幕障日,卻處處凝雪,不時砸下一團雪,還能砸的人挺疼。
仙門被滅了幾個月,人間的妖邪全都如獲大赦一般,紛紛溜出來接著行凶作惡,有恃無恐、肆無忌憚。
就這林子,原本有巽天派壓在這時,大晚上出門連隻鬼都撞不著,現在可好,朗朗乾坤都沒人敢進。
這林子近來有魔狼出沒,個頭活有牛大,凶惡非常,獵戶也拿不下,活脫就是遊蕩人間的夜叉修羅,誰見誰倒黴。
今日倒黴的確實個衣衫襤褸的枯瘦娃娃,眉眼藏在一頭雜發裡,便是那種死了也無人會在意的小野娃娃。
他赤腳狂奔在冰天雪地裡,身上寥寥幾件衣物在寒冬凜冽裡耗不抵事。
他枯瘦的身肢掛著血跡,有熱淚滾出卻轉眼就被迎麵的寒風吹涼,身後赫然追了五匹巨狼。
他幾近絕望的跑著,足下一絆,跌進了一個雪坑,不巧腦袋磕在石頭上,磕暈過去了。
五匹巨狼猛然刹步洞邊,又踏下紛紛冰雪落在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