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默浮生劫!
這一問,似乎不小心把此間氣氛摁進了罐底。
君寒似覺自己討了沒趣,便默默轉回臉去,心底的暖意層層遞退。
“嗯……”良久,憐音才輕小的應了一聲,應的極快,幾乎像是幻覺一樣從君寒耳邊掠過。
君寒怔住了,雖然原本他也沒怎麼指望憐音會答他,可她真的答了,便像是驀地往他心裡塞了一把煙花,一綻即見五光十色,瞬間便打亂了他滿心的沉冷。
於是他再也靜不住了,一頭熱的隻想刨根問底。
“為什麼?”
憐音羞了一下,沒理他,彆著臉便伸手去桌上換藥,卻不小心被他一把抓住。
君寒抓了她一陣,又遲怔的放開了。
憐音消了幾分局促,便麻溜的給他上好了藥,包紮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她溜出屋去,驚魂未定似的,胸膛裡還在亂鼓,魂不守舍的跟著血跡回了一段,才驀然愕著神反應過來——君寒這一路的血跡該怎麼辦?
好在此時天光尚未大明,距卯時也還有一會兒,應該足夠她搶在同門出來之前銷毀形跡。
於是憐音壓根就沒去找宮雲歸了。
宮雲歸獨自在後山的清池旁打坐,調了近一個時辰的靈息,直到一縷陽光從高嶺另一頭打入清池,也沒見憐音來。
待近卯時,宮雲歸便拎了劍,返回前山。
前山已陸陸續續見了人影攢動,憐音一眼回顧,便覺心慌,於是更賣力的擦著地上血跡。
“憐兒?”
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憐音全身一僵緊著就一哆嗦。
“師兄……”她兩手拽著抹布,遲遲頓頓的不敢回頭。
宮雲歸淡淡掃了一眼延綿一路的血跡,“怎麼回事?”
“沒……沒什麼……”
宮雲歸順著血跡瞧過去便知是君寒的屋子,眉頭稍稍一蹙,便往那裡走去。
“師兄!”憐音忙不迭的便追過去。
宮雲歸卻沒理會大,大步徑直闖入了君寒的屋子,果見了一地鮮血摻著烈酒淋漓,他正在榻邊,默默係上衣帶。
“怎麼受的傷?”宮雲歸在門邊泊然詢道。
君寒整好了衣便轉過身,先瞥了憐音一眼,然後才漠然笑著回答宮雲歸“與你無關。”
他流了太多血,因而臉色白得嚇人,明明已經站得有些不穩了,卻還強撐著。
宮雲歸沉了一口氣,邁進屋去,到了他麵前便伸手欲探他的脈搏,君寒卻冷冷抽開手去,一道寒殺的目光擲來,似嘲又帶著戲謔道“我可不想被你碰。”
他這一避,卻徹底丟了自己的平衡,一跌坐回了榻上。
“君寒……”
君寒眩暈著,整好靠進憐音懷裡,卻笑,“喂,他在這裡,你確定要這樣?”他這話卻半點沒有問憐音的意思,明槍暗箭的淨投向了冷冷站在一邊的宮雲歸。
“彆說話了。”憐音沒去看宮雲歸,隻伸手在他額上探了一把,略有些燙手。
宮雲歸稍稍錯開了目光,“憐兒,先跟我回去,我會派人來給他療傷。”
憐音將君寒護在懷裡,“我想陪著他……”
“……”宮雲歸眼神微不可察的閃了一下。
君寒卻笑著倚實了她的懷抱,恰可細嗅她頸項間的淺淺清香。
宮雲歸愣怔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出去,行步匆快,似乎是火了。
這一夜,君寒燒得很厲害,身子卻涼得嚇人,憐音一晚上都不敢離開他半步。
君寒確實長得很有攻擊性,即使睡著了也脫不去眉間的淩厲。
他枕在憐音膝上,憐音瞧了他許久,輕輕撫了他的眉頭,君寒卻不知幾時醒了,不動聲色的便捉住了她的手。
他的眸子澤淺而璀璨,燈燃在桌上,燭燁時被窗縫湧進的風拂的曳亂,燈影一恍惚,他的眼便更是被映得迷離。
君寒輕輕將她的手按到胸口,“很晚了。”
憐音卻又往他額上探了一把,“難受嗎?”君寒沒答,她便輕輕反握住他的手,“下山做什麼?”
君寒又閉了眼,淺淺歎著,“沒辦法……”他展開了左手,亮出了掌心那枚似烙印的符紋,“等它徹底毀了我的靈脈,就晚了……”
“毀靈脈?”憐音驚著,一把抓過他的手,緊張的打量著他掌心的符紋,“怎麼來的?”
君寒又睜開眼,恰好見她一臉憂色,卻笑,“你緊張什麼?”
“……”憐音稍稍錯開臉,“沒什麼……”她又偷偷瞟了他一眼,“你到底下山做什麼?”
“那麼關心我做什麼?”
“我……”她磨蹭著吐了個話頭,臉頰卻乍的一燙,便說不下去了。
他坐起身,驀地湊前了些,“你喜歡我嗎?”
“……”憐音頰上冷不丁躥上一頭紅霞,挨了雷劈似的起身就想跑。
君寒瘟了半日,到了這會兒卻恢複了些體力,眼疾手快的一把便將憐音拽了回來。
憐音給他一拽,足下失穩,跌回了榻上,君寒趁勢一翻身,兩手杵在她臉側,將她困住了。
散落銀絲縷縷滑下,淌到她臉側,略癢略酥,背了光線,君寒這雙琥珀色的眸子卻仍斂了幾許隱輝。
他輕輕道“憐音,我喜歡你,可如果你隻是因為憐憫才陪我,那就讓我現在死心,否則,我一旦記住某個人,就這輩子也忘不掉了。”
憐音被他盯的不敢動了,隻能乖乖瞧著他,有話想出口,卻總也聚不成一句,便隻有局促的沉默。
她如臨大敵似的瞧著君寒,君寒卻瞧著她的局促,笑意愈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