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默浮生劫!
又是一年至末,冬至將臨,京城初雪過後便是鵝毛大雪,斷斷續續紛揚了兩個月,整個帝都都浸滿了雪色,銀裝素裹,仍顯巍峨,卻又凜冽淒寂了幾分。
“梧桐棲”在京城裡很紮眼,出落的最高,站的也最孤寂。
張先生告訴易塵追,這座樓之所以叫“梧桐棲”,取的便是子孚與鳳凰鬼星的典故,這座黎州也不是今朝才作為國都的,早在數千年前,那個神魔鬼怪混跡史談的年代裡,這裡叫“棲鳳”,是神靈鳳凰現世之地,也是子孚建功立業稱霸天下的地方,而梧桐棲所在的位置,便是昔年子孚宮殿所在。
今日張先生沒有在他的草廬裡給易塵追講學,卻是讓自己的小童駕著騾車,領著易塵追出了北門,迎著風雪登上城外的九鼎山,居高俯瞰整座帝都。
但見雪景蕭索中,街路上仍有往來行人絡繹不絕,細細密密的,像是在素錦之上描了一路路錯綜複雜的絲路紋樣,宮城深居包圍環內,尤為奢華恢弘。
山上的風快把易塵追吹僵了,緊緊裹著外袍披風卻仍不能阻隔那磨人的寒氣,如此,縱是絕景也要失色。
反觀張先生卻能迎風站出一種出塵的意味。
望著帝都,張先生總是感慨萬千,其中有喜有憂,雜糅在一塊,便凝成了一番意欲難明的糾結神態。
易塵追搓著手哈了口氣,便抬眼打量了他老師一番,張先生目不斜視,卻落了思緒在他身上。
“你覺得如今算是盛世嗎?”
“啊……算吧?”
張先生笑著瞥了他一眼。
這麼一個深奧的問題,小娃娃能蒙個答案就不錯了,他當然也沒期望易塵追能論出朵花來。
“可還記得你我討論的‘虎兔同山’之論?”
“記得,老師說虎與兔均為山中生靈,所行所生皆為天經地義,無關乎對錯,而這截然相反的兩靈也正是山中精氣平衡之柱,輕易不可毀偏任何一方。”這個道理的字麵意思易塵追是明白的,於是自然而然便複述了出來。
“不錯。你可記得,我們還提了一下‘草’?”
“草?哦,記得。”
張先生轉臉來瞧他,“你覺得草如何?”
“……”易塵追想了想。
草能有什麼?靈氣之精?漫山遍野?
易塵追望著白雪發了好一會兒愣,才試探著答道“漫山遍野、山林之本?”
聞此,張先生撫須大笑了起來,點著他的鼻尖道“還真讓你蒙對了。”
原來還真蒙對了。
“草為山林之本,亦是山中數目最眾的生靈,而它們的生死卻取決於如‘虎’、‘兔’這樣的動物手中。”
易塵追不明,便靜靜聽著。
“這便是平衡,倘若動物間的平衡被打破,草木者唯有被動偏移,或暴生難治、或萎敗消亡,同樣,動物的命運也把握在草木手中。”言至此,張先生便住口瞧著易塵追,等他接下去。
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就算是剛懂事的小娃娃也知道沒有草食草動物就活不下去,沒有獵物食肉動物也活不下去,草木之物看起來孱弱不值一提,實際卻也握著世上最凶猛的動物的命脈。
其實這兩者之間,都互相握著命脈。
“若沒有草,便沒有動物。”
張先生沉沉點了頭,繼而便遠望帝都,“若將其代換為現世之理,便是‘民為國之本,國為民之治’,兩者缺一不可。”
今日君寒終於踏著一年最後的尾巴重返了京城。
十幾騎黑馬踏雪而來,馬上之人皆著玄色輕甲,驀從一片霜天雪地裡冒頭,甚是紮眼。
鐵麟軍特帶有殺伐之氣,城中百姓大遠便不敢抬眼張望,黑騎過城,帶過一路薄雪輕跳,躍隙一般,眨眼便遠去街巷儘頭,十餘騎與君寒在路口分道,直接回了軍營,君寒縱沒什麼急事,也一路策馬小跑,速歸了帥府。
舒淩早接了信在門邊候著,待君寒收住馬步,他便上前牽了馬,和君寒一同入得帥府門內。
縱是大雪天,君寒的輕甲裡頭也隻裹了輕衣,一路過來兩手冰涼冷白。
就算是北境的狼妖到了極寒隆冬也知道要回避冬雪。
舒淩一眼掃罷,道“騎馬還是多加件衣裳吧,黎州的冬天比北境也少不了多少。”
君寒淡然勾了唇,“嚴冬苦寒,衣裳穿再多也免不了多少,何不減輕點負擔。”
“……”
什麼歪理!
“交給你的事辦的怎麼樣了?”
舒淩先是一蒙,旋即便想起來,君寒問的應該是找鑄煉師的事。
“此事很急嗎?”
君寒笑著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