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進書房之中,君寒稍有些疲憊便在書案前坐下,冷甲還掛在身上,侵了一路冰雪寒意,裡頭的輕衣也不抵什麼事,此刻頗有些刺骨。
他卻不甚在意。
“凡人的武器對付天生靈物多少還是有些勉強,如果不能儘早強化,說不定過些年,這局勢就不好穩了。”
舒淩神色有些沉落,聽了君寒此言卻沒作答。
舒淩心腸很軟,這麼多年來,君寒和百裡雲都早已磨就了一副刀槍不入的鐵石心腸,唯獨他還留存著柔和。
君寒看出他的心思,便緩言道“凡遇變革,必有犧牲,變革之後需要時間來穩定格局,如果沒有夠硬的手段的話,震蕩很容易演化為顛覆。”
“其實……”舒淩頓了頓。
君寒依稀覺著腦子裡的筋又開始微微擰痛,便揉著太陽穴,道“說下去。”
“其實即使沒有鬼星,同樣可以造出更強的武器。”
君寒擱下手來,沒否認,微微闔了闔眼,輕輕“嘶”了口氣,“那你也得先把人給我找來呀。”
“……”舒淩先是沉默,想了想,試探道“同意了?”
君寒眼底略沉,大概思忖了一陣,“此事還得根據具體的情形來定,等開年你先把人找來,儘快將武器強化。如今東邊諸國雖然已經收服,但仍有禍患,不可不防。”
除了東方一眾妖國以外,北境和西域的妖族勢力同樣不可小覷,且那些恐怕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測。
其實這世上已知的東西都並沒有那麼可怕,真正令人畏懼的往往是那些久遠或是新怪無可尋考的事物,每每遇上這些意料之外的東西,總會令人在措手不及間消亡。
北境和西域便是這樣的存在,時至今日,仍沒有人能徹底探明期間隱秘,而他們卻似乎隻需稍稍一動,便可將人間掀得天翻地覆。
先前的北山君便是如此,天知道一頭狼妖怎麼會有那麼強大的力量。
鬼星同樣是來自古遠的難以考察的力量,此力君寒不曾領教過,隻在許早之前被其威懾過。
便是那次被打入仙籠時,雖然並沒有親眼瞧見,卻已經隔著不知多少層法陣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沉壓。
然而這樣一股可怕的力量卻能在一個孩子的身體裡藏的無聲無息,即使是生來便對靈息尤其敏感的憐音似乎也沒從他身上探出這點異常。
這可比那些張揚狂傲、滿臉就寫著“霸氣”倆字的玩意兒要可怕多了。
讓人捉摸不透,看似乖順的外表下卻藏著毀天滅地的內蘊,明明有著“霸氣”的資質卻一定要低調的從暗處著手——這種可怕君寒是有著切身體會的。
思緒既然都扯到了“鬼星”頭上,自然也就避免不了要牽涉到易塵追,於是君寒抬眼問道“塵追呢?”
“一早就和張先生上山去了。”
君寒微微頷首,落眼門外,越過院景牆影正好能看見九鼎山的一隅高峰。
此山也甚有意思。
傳說子孚安定四海後用鬼星之焰鑄了一尊九足鼎,照神諭供在城池北麵,一夜過後,九足鼎化而為山,成了阻隔北境的一方屏障。
“四境之內莫非王土,民為社稷根本,臣為朝廷之重,君為一國之鎮,三者各司其職、缺一不可,縱身處異位,其心必同,你可明白?”張先生問得易塵追一頭霧水。
這嘰裡呱啦的一大堆,淨是治國安邦之道,易塵追年歲有限,再專心致誌也隻能聽個雲裡霧裡。
張先生見這娃娃睜了一眼呆萌,便歎——年紀還小,說早了。
易塵追見老師歎氣,便忙壓榨了腦子,強鼓出兩個詞“齊心協力,眾誌成城……”
張先生眯著眼品了品。
還算在點上,雖然也沒把關鍵的悟出來。
不過對這麼小一個孩子來說,也算不錯了。
張先生以往帶的都是些飽讀詩書稍有底子的學者,像這樣字都還沒認全的娃娃倒是頭一回教,難免有些不得心應手。
“你可聽說過這九鼎山的傳說。”
“沒有。”
傳說九鼎山的原身是子孚以靈鳳之火鑄成的九足鼎,應神諭供於城北,一夜成山,北境妖邪從此不敢進犯。
據說昔年天上神明將收服的凶獸邪魔儘數鎮壓在中原四境之外,於是命子孚鑄四件神器分彆壓在四方疆界,待神器成山便可相連為壁,以神明之力為凡人阻絕外患。
子孚聽罷,便問“如此,豈非以四境為籠,囚人山壁之內?”
神明未答,隻告訴他,若不如此,三千年之後九鼎山必會因神力散儘而淪為凡山,屆時妖魔必入凡境,為禍人間。
子孚到底沒有鑄那餘下三件神器。
在凡人看來,神明也許是永生的,可這世上從來就沒有永恒之物,風水輪轉間,滄海桑田亦是常事。
世間尚有神明時,凡人當然可以仰仗四山的威力作金籠中的鳥雀,倘若神明消亡,神器必將淪落,屆時凡人將更無法與外力為敵。
正所謂亂世出英雄,凡靈的潛力隻有在生死存亡之際才能被真正激發。
最終,子孚放棄了做那一穩萬世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