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默浮生劫!
今年這冬天,京城過的實在是提心吊膽。
國中無元帥坐鎮,四方禍亂蠢蠢欲動,隔著凝結的冬雪都能聞著一股子殺勁兒。而且京城裡沒有舒將軍護安,總感覺要出點亂子。
坊間嘀嘀咕咕沒個消停,皇上深居禁內也著實不安穩,在朝堂上總也見不到元帥的身影,每天都如坐在抽梁拔柱的屋裡頭,那叫一個提心吊膽。
恰好近了年關,各路匪盜層出不窮,誠然還有徐達這麼一頭野黑虎鎮著大場,但這粗枝大葉的也著實兜不住那些細枝末節。
於是這段時間那頭黑虎脾氣尤其暴躁,整個人往哪一戳,都跟火藥桶似的,嚇得四麵八方心驚膽戰。
昨晚尚文侯府裡遭了竊賊,丟了幅價值連城的古畫,據說還是先帝賜的。
“屁大點小毛賊還學倆風雅,有錢不拿偷什麼畫啊!他娘先帝賜的你當春宮呐!”今早一聽這事,徐達原地就炸了。
邊上的輔將大氣也不敢出,隻能戰戰兢兢的等著這頭黑虎罵儘興。
查案追債這種事壓根就不是徐達這腦子乾得了的,他能做的,頂多隻有在小賊撞了彗星栽狗屎倒了八輩子的血黴沒落進大牢倒栽在他手上時掂著點分寸揍他個全屍。
徐達這頭炸了,司徒誠那裡便也跟著爆了整個刑部的五光十色。
原以為好不容易脫了鬼星西域那一攤子亂事,再怎麼說至少能稍微安穩的過個年,卻沒想到——今年怕不是有哪窩不長眼的彗星紮堆兒撞了皇星帝宿,化不去晦氣,儘往黎民社稷裡竄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已經完全無法概括今年這京都中的亂象了,這簡直就是群魔亂舞、雞飛蛋打。
近一兩個月來,這京城中的失竊之事就沒停過,遭盜的還無一例外的都是顯貴世家,丟的輕則名貴珠玉重則家寶絕器,樁樁件件儘是煩,也才短短一個月,尚書大人的桌上便已堆案如山,細究其作案手法,精妙程度皆出自一人之手。
此人極擅潛行,出入無痕、來去無蹤,神不知鬼不覺的便可將精貴之物從戒備森嚴的高牆府院中順走。
也許這樣的滴水不漏對於尋求刺激的江湖浪客而言實在有些無聊,於是此人還頗有善意的在每次得手之後給失主留張紙條——天浪遠,孤塵近,月難得,星難摘,但問禁內佳期何期?
前後十多宗案子,橫豎就這一句話,連續一個多月嚇得禦林軍魂不附體,每夜熬油似的眼都不敢眨一下,卻也沒見這膽大包天的毛賊真來潛宮盜竊。
於是大家又漸漸鬆懈了,當這貨是吹大牛。
然後半個月前,皇宮真失竊了——皇上最鐘愛的青瓷茶盞被摸了去,嚇得小皇帝一連驚魂了好幾天,覺都睡不著。
今天正好又來了尚文侯的案子,司徒誠是泄氣了,依稀覺著,今年這年是過不好了。
於是他反倒淡泊了。
“大人,現場的證物搜回來了。”
“哦。”
“還是一張字條。”
“哦。”
雖然已經成了習以為常,但侍郎還是一板一眼的把紙條遞到了司徒誠桌上。
原本,尚書大人都不打算挪眼看了,卻還是心癢癢的沒忍住,瞟了過去。
這一瞟,眼神便愕然一頓。
司徒誠突然來了精神似的,將原本無心搭理的紙條拽到眼前好生品酌了一番。
“天浪遠,孤塵近,月難得,星難摘,禁中佳期至,且觀月明勝中秋。”司徒誠念了出來。
“與先前的那些字條不同。”
司徒誠眉頭微微一擰,擱下紙條,十指交起,輕輕托住下巴,思忖了好一會兒。
今日尚逢月首,方為新月,滿月之相當至月中,所以這個大盜是想告訴他們,他要在此月中旬入盜宮禁?
“大人?”
司徒誠稍稍回神,但有但無的掃了他一眼,便起身,“我去相府一趟,此事暫時先彆聲張。”
——
一個大盜把京城鬨得沸沸揚揚,徐達一人鎮場,早就前不打頭後不著尾了,每天至少有次無頭蒼蠅似的急吼吼的竄進帥府的門,待不過一刻鐘,又一陣風似的溜走。
病急尚且能亂投醫,奈何這是病入膏肓郎中死絕了……
如今坐在帥府裡的是百裡雲那個五指不沾事的大閒人,活生生紮在府裡,一問三不知,也沒閒心搭理什麼,修仙似的,整個一討打樣,若非徐達近期實在抽不出閒來,這帥府恐怕早就被拆了。
百裡雲自己閒也就罷了,連帶著自個兒手下那倆一個快癱死在榻上,一個快成了罵街的潑婦。
他卻悠然自得,今日又撚著舒淩打從西域寄來的一封急信,讀的悠哉悠哉,若非那紙實在單薄的話,他這呆滯的模樣大概也能倒映出幾分專研學術的認真來。
不過看得出,舒淩是真的很急。
而且似乎忘了總頭大人臨行前給他的交代——某人折了沒事,彆把元帥大人的心肝寶貝搭進去,否則總頭大人可沒那閒心去給某人收屍。
不過就這信的意思來看,元帥的寶貝怕是凶多吉少了……
“百裡雲!”這段時間鬼無就沒心平氣和的叫過百裡雲一聲“頭兒”。
百裡雲懶精無神的挑了一下眼皮,發現君寒這書桌的位置擱的甚好,隨隨便便一眼就能打量清楚整間屋子的情況。
鬼無臉色沉如天上絮結了將近半月的濁雲,幾乎可以擰出水來。
“是不是你乾的?”鬼無一進來就抱著手興師問罪,就算是死豬如百裡雲也不免被他問得一頭霧水。
“什麼?”百裡雲蒙著滿臉雲霧,裝的還真挺無辜。
鬼無一掀袍子在書案對麵一坐,“這段時間京城裡有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江洋大盜——你又在琢磨什麼幺蛾子?”
“關我什麼事?”百裡雲又落回眼去,百無聊賴的繼續品讀著這封十萬火急的求援信。
“不是你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