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幻境模模糊糊,像是混沌,又好像,實在血海之底,他自己好像也隻有一團意識在那裡,連肢體都沒有分化。
這又是……幻覺嗎?
“阿爹答應過你,會在你每年生辰之時給你親手製一盞琉璃燈,今年,也不例外……”
那人說話的語氣很沉,聲音卻柔柔的,像是一股墜入了深淵的泠泉,盈盈溫潤,卻透著徹骨的寒意。
琉璃燈?
易塵追先是一怔,下意識便想——什麼時候跟哪個爹有過這種約定?
卻不待他疑罷,他的神裡便乍的崩了一聲脆響,仿佛是心弦震裂,愣不及神的便反應過來了點什麼——許是他那位長久隱沒在記憶洪流裡的親爹!
今年為什麼是“例外”?難道出了什麼變故嗎?
易塵追懵裡懵懂的,全然刨不著與此相關的記憶。
難道這又是什麼與他不相乾的幻憶?
“小追……”
易塵追又是一個驚愕。
這個稱呼,聽起來很熟悉。
他努力張了目力,拚了命的想去瞧這個“爹”。
但周遭的確太混沌了,任他如何努力,所能見的,似乎也隻有一抹既遠又模糊的身影。
好像是熊熊火海裡的一抹黑影。
可他又分不清,到底是他自己在火裡,還是那個人在焰中。
那個穿黑衣的“爹”手裡的確捧著一盞剔透似冰琢,卻包蘊著血色淒豔的琉璃燈。
不知道為什麼,易塵追看著那琉璃燈似乎有一種相當不好的直覺。
那人將琉璃燈托起,似乎是想遙遞給易塵追,但茫茫赤焰卻阻隔了兩人許長一段距離,他遞不過來,易塵追也接不到。
兩相遙望無多會兒,那人又喃喃“很快就好……”說時,唇邊似是勾了一抹苦澀而勉強的笑弧。
那等突然像是放了繩一般,沒待易塵追做什麼反應,已經眼疾手快的把他逮了過去。
那股力量很灼熱,易塵追驚住了,再一定眼,視線卻已蒙了一層血色。
透過血色,他更無法窺清對方的相貌,隻是能在他頰側瞥見兩道灼眼的血淚。
“很快就好……”他又說了一遍,較先前的語氣更為支離破碎。
易塵追冷不丁的反應過來,他好像是被裝進了燈裡!
等等,這人該不是要拿他當燈芯點了吧!
天上星君茫茫無數,卻似乎向來都是掃帚星跑的最快。
易塵追前秒才覺著不妙,後一瞬,就真有烈火燃進了骨髓。
那非是置身火海,而是火海置身,火中仿佛還藏著紅熱的刀刃,把人剮了連帶燒熟。
易塵追無可控製的嘶聲慘叫,眼簾垂血一般透著烈焰也將那人臉上的兩道血淚模糊了。
——
“公子!”
恍惚裡,似乎有人叫了他。
易塵追暴睜著眼,視線裡時見拂柳清風,轉瞬又是血海焰洋。
鮮血滲體而出,青青翠草無端浸了大片殷紅。
鬼士半跪在草地上,緊緊擒住易塵追的雙腕,竭力製住他掙紮亂動的身子。
這個負傷的少年不知哪迸出的那麼大力氣,鬼士居然有幾次差點擒不住他。
“紫魅大人,勞煩您……”
紫魅卻搖了搖頭,比劃道“他意識不明,不可擊暈。”
鬼士一灌力,將易塵追按實在地麵,掌心卻跟攥了火炭一般,霎的起了一縷青煙。
“公子體內的確是鬼星之焰……”鬼士吃力道,“怎會在此……”
紫魅橫臂將邊上兩個姑娘擋去一邊,湊到易塵追身旁,比劃道“彆讓他亂動。”
鬼士已經很儘力了。
易塵追竭力想恢複理智,但眼前飛晃的畫麵太多,每一幀都能戳得他心扉劇痛,那烈焰也在不斷侵蝕,實在無法穩神。
“彆……彆靠近!”他拚命從齒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時刻都將分崩離析,而那烈火,卻像暴怒的猛獸一般,時刻都想衝破軀體的牢籠,嗜血而出。
紫魅沒有理會,卻抽出一枚墜囊的靈針,照著他的眉心戳了下去。
恍如一把兵刃割入體膚,劇痛難耐,當頭給他從烈火中砸進了冰淵。
——
君寒踏冰的步子驀然一頓,寒淵深處淒風忽過,似乘著隱隱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