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而今現代科學越來越細化的情況下,“雜家”這稱號,現在基本上說的就是此人沒有專業本事,什麼都知道一點,但什麼都不精通的意思。
連學派本名都被汙名化至此,縱然如今又到了超凡複蘇的修行者盛世,基本也可以宣告“雜家”學派的徹底落幕。
令方君子不解的是舒眉這般年歲,不曆世事,卻悟得的乃是紅塵氣,實在是奇哉怪哉!
但他也無力去繼續深究,文道的心悟一途,本就是這般無邏輯可言,隻能說時也命也了。
況且,舒眉能夠進境文華並進而升華文氣已是意外之喜了,又何來的更多貪求呢?
平息了心頭一點妄念,方君子接著對舒眉說道“紅塵氣源自於滾滾紅塵,也便注定了你若想精進修為,必要在這紅塵世界打滾,卻是不易的。”
舒眉舒顏而笑“紅塵確實不易,但又有什麼是容易的呢?可能我就是這麼一介俗人吧,注定了隻能在這萬丈紅塵中沉淪起伏。”
方君子聞言卻是神色一正,道“你能有此覺悟,說明這紅塵氣確實是適合你的。它雖不入各家之嫡傳,但在諸子百家之中卻都有流傳,我儒門之內亦有此道之彆傳。”
“一如溫言的浩然氣可以晉升為浩然正氣,你的紅塵氣也有著萬丈紅塵氣的前路,不過,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了。”
舒眉含笑點頭稱是。
隨著與這位學妹相處的時日愈久,溫言對她的認識便也愈加深刻。
舒眉實在是一個令人心生探究的女子。
不由的,溫言想到了一句詩——“冷冷清清星在野,疏疏淡淡月圍城。”
事既畢,二人也向方君子提出了告辭。
方君子又考校了一番二人的功課,見兩人都無懈怠,這才滿意地放她們離去。
末了,似也是有感而發,不知是對二人中的誰說的,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吧,道“涉世淺,點染亦淺;曆事深,機械亦深。故君子與其練達,不若樸魯;與其曲謹,不若疏狂。”
……
世傳的一句俗語說道“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而方君子所說的,似乎與之有些相悖了。
舒眉與溫言在回返的路上也是就此展開了談論。
溫言“蓋人之不可智用之,過則怨集而禍至。”
舒眉“所以春秋時,衛國的寧武在國家太平的時候就表現得很聰明,在國家動亂的時候便裝作糊塗,孔聖亦讚其智識。”
溫言點頭“寧俞之智,仲尼稱美;智不如葵,鮑莊斷趾。”
溫言所說的典故,舒眉亦是知曉,這是記載在《左傳》上的一則故事
成公十七年,鮑莊將齊國大夫慶克和皇太後私通的事告訴彆人而被皇太後設計陷害砍了腳。
孔子聽聞後,感歎鮑莊的智慧不入葵花——葵花還能向著太陽,用葉子保護自己的跟;而鮑莊居然連自己也保護不了,以致於被砍了腳。
想了想,舒眉最後援引了《淮南子·原道訓》的一句話,道“故機械之心,藏於胸中,則純白不粹,神德不全。”
這句話選擇得就很有水平,那麼,鮑莊斷趾是因其機械之心麼?亦或是其本身就智能有缺?
溫言不得而知。
舒眉這句話最初始的出處是《莊子·天地篇》——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
乃是有名的子貢見漢陰丈人故事中的一段話。
故事之後,莊子更是借漢陰丈人之口直言孔子為“子非夫博學以擬聖,於於以蓋眾,獨弦哀歌以賣名聲於天下者乎?”
咳咳,我們道家,就是這樣的捏——生死看淡,不服就乾!
收回了自己發散的雜念,溫言也不覺啞然失笑,自己這又都想的什麼跟什麼呀?
思緒重新回到方才話題上,溫言不由想到了關於“機械”與“樸魯”之辨的一些曆史軼事,遂而感慨道“打算精明,自謂得計,然敗祖父之家聲者,必此人也;樸實渾厚,初無甚奇,然培子孫之元氣者,必此人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