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道的儘頭處,有一座小院,院子門口,一位粗布短袖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台階上,雙手撐著下巴,樂嗬嗬地盯著街道看。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街道上空無一物,但他就是這麼傻笑著盯著,似是樂在其中。
舒眉主動開口和對方打起了招呼“八舅,早啊。”
男子這時似乎才看到二人,立刻笑容洋溢地回應了舒眉的招呼,還盛情邀請二人進來坐一坐。
舒眉自是婉拒了,隻是站在院門口陪著他嘮了一會兒,而後便告辭離去了。
等到走遠了後,舒眉才同溫言說起了她這位八舅的一些事情“八舅是外婆最小的一個孩子,還是唯一的兒子。然而他是癡呆的,e,也不算特彆癡,有些話他還是能懂——他隻是不知道這是個怎麼樣的世界,所以不肯醒來,等不得不醒來的時候,世界讓他失望了。當然,這是後話了。”
溫言安靜地做著自己的聽眾,從舒眉的講述中一點點拚湊起關於這個寧靜的小村落的印象拚圖。
舒眉則是徜徉於記憶的海洋之中,讓往事都化作了涓滴細流,重新於心頭流淌“八舅的生活是所有人中最有規律的,一日三餐,吃了飯就去集市裡逛,導致沒有一個人不認識他的。他笑起來憨憨的,我們這些小輩都叫他‘憨八舅’。”
“隻是每天出去容易,偶爾回來會有小孩子笑他癡傻,拿石子砸他。”
“有次我遇到了,就很氣,如同獅子的領地受了侵占,我叫他們滾,他們就真的一哄而散了。”
“那時我的心中開始懂得了一種悲憫,我為八舅受欺負感到十分的難過,沿著田坎低頭走在回家的路,一言不發,結果一回頭,看到八舅憨憨的望著我笑了。”
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隻找苦命人。
世間事,莫過於此。
於此,溫言便也隻有在心中報以一聲歎息。
暗網中,看過了太多太多窮奢極欲的黑暗事件,在這背後往往是數量龐大的普通人的悲慘人生,溫言的心亦是冷硬了許多,不再會輕易便被一些人間苦厄事所打動了。
當然,舒眉說的這些也並非是要博取溫言的同情,她隻是在說給自己聽罷了“八舅他似乎不明白世間的惡,隻是笑,很天真,很純潔。我不敢再看他,因為他令我慚愧。”
“隻是一同走著,黃昏的光濃稠如實質,讓我走得很緩慢,看到荒蕪的田坎裡新長了一片茂密的蛇草,路邊是一排排紅穗子和白穗子,紅的是高粱竿,白的是‘甜水子’……”
……
不大的村子,舒眉帶著溫言未花費太多功夫便已走完。
該如何描述此時所見與記憶中的村子的差彆呢?
大概——小時候印象中好大好大的野地原來隻有幾十平米,心心念念的那片枇杷林也不過植株十來棵,原以為的好寬好寬的大路隻是一條僅能通行一輛車的鄉道罷了。
回到老宅子後,溫言能明顯感覺到舒眉此時的狀態有了些不同。
隨著後者催發自身的文華之氣,一頂璀璨繽紛的華蓋出現在她的頭頂,四周絲絲縷縷的文氣纏繞,那是紅塵氣。
溫言也是知曉了自己感覺到的對方的不同是在何處了——短短一日之間,舒眉的紅塵氣竟又有了極大的增益,距離其徹底轉化完才氣真的不遠了。
果然,紅塵最是煉心之所。
人間,也是最適合文道修行的道場。
隻可惜,溫言卻仍未找到適合自己修心的道路。
大抵,還是隨遇而安,隨意而安,隨波逐流了吧。對此,她也並無太多的汲求之念。
近日以來發生的種種事例再一次淌過心頭,是竹不留聲,是潭不留影。
舒眉顯然也是有所悟的,從關於她過往童年的一點一滴中,汲取著心靈的能量……
此間三兩事,豈必消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