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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圖窮(1 / 1)

龍池宮,位於廣府上城的北端,由原本方方正正的大羅城(外郭),向外延伸出來一大塊的突出部,而被統稱為內苑的所在。同時也是廣府全景內外,南海公室所屬的十餘座宮苑之首,堪稱最為重要的日常觀政、朝會和大禮議之所。

而龍池宮就位於內苑的高處,由人工壘土鋪石而成的高大台座上,一片大型宮殿建築群落。因為當初南海公室前身,在城區外另行營建公室施工時,掘土堆台挖出洶湧的地下水脈,而在殿後位置引流彙聚成池泊,而視為祥瑞得以命名。

因此,龍池宮的建築群落後半部分,是被彎月型的百丈池泊,宛如彎臂一般的攬抱在懷中,而形成了獨特的一大片殿後泉池,觀風水榭、亭台扶廊和綠蔭遍植、花樹點綴的獨特內苑風景。尤其是一座座巨大假山花石,堆砌而成的洲島。

在水陸臨岸之間,被一條條的過水遊廊和便道,貫穿連接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暗藏某種規律的四方二十八星宿格局;又在島洲的亭台建築中,曲折通幽、山回路轉的暗含著,宛如常數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等袖珍星圖式精致布局。

其中既有事宜會宴的殿閣樓宇,也有獻藝的水上廊台、浮塢;更有方便舶船遊湖,穿梭往來的處處舫塮、橋梁。哪怕是最炎熱的盛夏之際,其中一些島洲、浮塢上,依舊能夠保持著陰蔽、涼爽和濕潤。堪稱遊玩十數日也未必儘興的迷藏。

然而,此時此刻的這片宮中絕勝景致,卻被無差彆肆虐廣府境內的風災,變成了七零八落的模樣。原本波光澄淨的水麵上,也變成濁浪滾滾的飄滿雜物。乃至隨著被翻上水麵的淤泥,散發出深重的土腥味,遠遠的隨風散入龍池宮內外。

然後,又被另一種濃重的氣息所掩蓋過去……,那是綿綿無儘的雨幕下,尚未被衝散的血跡;還有散布在宮宇回廊、門樓巷道之間,刀兵過火的痕跡;其中又夾雜著若乾,明顯異於常人的碩大屍體;或是被轟擊得支離破碎的不明殘骸。

就在這些激戰和衝突痕跡,最終彙聚到了的中心點。貫穿龍池宮中軸線的主殿(大獻殿)西側,用來日常問政的左殿/保寧殿外,卻被圍繞起來的兵馬,堵了個嚴嚴實實。描金繪彩、雕梁畫棟的藻井下,南海嗣君梁師磐被親衛扈從簇擁著。

而彙聚在他的麵前,則是數量更多的群臣和內官、近侍,還有殿前司服色的神襄、鐵林、諸衛將士;以及來自拱辰四衛之中的將弁們。他們都如眾星拱月一般的,隱隱圍繞一位,玄色鶴氅,碧玉發簪,由顯鶴發童顏,氣度沉淵的年長者。

滿臉肅然的梁師磐,用一種隱含著悲憤、苦澀,還有憤慨激蕩和難以置信的眼神,死死盯著為首這名老者;就像是要用目光將其貫穿了一般。相比之下,矗立在老者身邊,長相與梁師磐近肖,顯得年輕蒼白而貴態的青年,就被完全忽略。

“國老啊……國老,為何會是你!”梁師磐沉重而嘶啞的開口道:“孤自小視若師長,對您尊奉有加,一貫禮敬再三的,何嘗有過不恭和失儀之處;就算置身事外,日後更少不得一番,君臣成就的佳話。卻為何要……為恓惶宮張目呢?”

“兄長,藐視君父,辜負重任;倒行逆施,失心於內外,”蒼白貴態的年輕人,卻像早已醞釀了許久一般,迫切搶聲打斷:“如今,又封禁內外,欲行不軌……國老隻是,奉應人心,撥亂反正爾!都到了這一步,大兄還要執迷不悟麼!”

“阿偌,啊不,是七郎,我的好弟弟啊!”梁師磐這才恍然若覺的,將眼角的餘光轉向他道:“你也隱忍的很好啊,餘本以為你隻是有些,過於天真和率性使然,一心緩和孤與殿中/大妃的關係,卻未想到,也有親自出頭反亂的勇氣?”

“隻可惜我,太過輕信了下屬,也淵源低估了,大妃門下的滲透手段。”然後,在噤若寒蟬的一片靜默中,他又自嘲式的輕聲冷笑到:“居然孤注一擲,把得力可靠的人手,大都差遣了出去,卻不防自個身邊,出個了吃裡扒外的內賊。”

聽到這句話,堵在殿門附近的人群中,頓時有人向後退縮,或是努力將自己隱藏起來。其中,更有一名臉色慘淡的少年,想要主動退出殿外,卻被健壯衛士包夾住,而顯露出進退不能的窘困。正是梁師磐從小養在身邊,關係親密的幼弟。

隻見他臉色駭然如蒼雪的,幾乎要當場哭出聲來;卻又在左右監視的眼神下,強行忍了下去;隻能蹲下身子,化作捂臉的無聲嗚咽。然而,還有一個人的眼光,同時穿過人群的間隙,死死盯著這位生母卑下且早亡、自幼失孤的庶流公子。

卻是與之堪稱青梅竹馬,並同在春宮/青殿內長大的公孫,也是梁師磐寵愛的小女。隻見她亦是麵若死灰,難以置信的,在嗣君身後的中年傅姆懷中,低聲抽泣不已;唯有看向這位小叔時,才會露出傷心駭然和沉痛欲絕的悔恨、忿怨之色。

“事已至此,邸下何必再徒多贅言呢?”隱隱作為眾人之首,早已年過半百卻烏發生精,宛如中年的國老,也終於緩緩開口道:“邸下身負監守公室的要任,卻乘著風災的變亂,擅自調動內府兵馬封捕全城,乃至圍攻右宮大妃的居所。”

隨著他的話語,堵在大殿門口的人群中,也主動走出好些個,身穿朱紫冠服的身影,卻都是梁師槃所熟悉的麵孔。赫然是在當初的接風宮宴上,出麵過的大宗伯梁鴻漸、大司馬梁元熙、廣府都團練使梁慕顏等,一乾身居高位的公室重臣;

以及嶺東巡海內史梁燕、廣府監察禦史梁播、廣州右長史梁溪等,公室宗族眾多的支係中,年輕一代的中堅成員;唯有身為宗伯梁鴻漸之子,掌典梁博義不見了蹤影。隻是在這一刻,他們的神情和形容,看起來有些陌生和令人心中發寒。

“嗣君,您千不該萬不該,對大妃起了冒犯之念。”大宗正梁鴻漸接口道:“無論如何,大妃都是公室的主母,您的尊長和母後。平時多有疏離和隔閡,也就罷了;怎可就此對於君父生出了,不該有的僭越心思,乃至妄行大逆之舉呢?”

“大宗伯,你在說些什麼?不妨與孤挑明了,莫要在人前遮遮掩掩的含沙射影。”嗣君梁師槃卻不滿的皺眉道:“孤自嘗行事,不可無對人明言處,右宮的確是孤派人前往管控,卻又何來僭越君父的大逆之舉?安敢借機攀汙於孤家麼!”

下一刻,就見大司馬梁元熙一個眼神。堵的水泄不通的殿門處,再度分開一條過道;被托架著押進來,好幾個滿身血汙,衣甲/袍服破爛之人;各個眼神渙散而昏沉頹喪,看起來很是受了一番折磨和拷打,身體外露的部分,也是傷痕累累。

其中多數人在見到,嗣君梁師槃的那一刻,都不由的大聲慘叫和哀呼起來;唯有一人卻是痛哭流涕的喊道:“君上……君上,卑臣無能,辜負了您啊!所有一切功敗垂成,卑臣未能守口如瓶,隻求一死;曾經恩遇優待,唯有來生再報。”

“你……”梁師槃聞聲,不由擰起眉頭,轉而怒視那些,做義正言辭狀的公室重臣,用一絲絲咬牙切齒的語氣道:“這就是你們的好手段麼?重刑之下,曲供無所不求……國老!”

“事已至此,還請邸下體麵行事,以免生出不忍言之事。”這些公室的重臣和中堅成員,再度齊聲道;“還請邸下三思,念及骨肉親族,伏罪待處才是。”“無論如何,您都是主父/大王的嫡長骨肉,斷不至於有什麼,太過不堪的處置。”

“不對!難道是……主父出事了?你們才敢這麼肆無忌憚!”梁師磐冷不防喊出聲道:就見貴態青年梁師偌/七郎,原本掩飾得很好的臉上,不免閃過一絲絲,為不可見的異色。然而,國老也由此露出微不可見的厭棄和嫌惡,又沉冷下臉道:

“來人,姑且協助君上尋個體麵……”下一刻,那些拱辰四衛的將弁,卻是麵麵向覦的微微後退;畢竟他們平日交接甚多,公室嗣君的餘威猶在;不敢輕易的背上冒犯乾係。但殿前司中選拔自外軍的銳士、武選健兒,顯然就沒這種忌諱。

但比他們動作更快的,是從殿頂上橫梁中,突然落下的成排鐵麵甲士;轟然撞在這些前衝的神襄、鐵林諸衛中;瞬間血肉橫飛的掀起一陣廝殺浪潮……同時,剩下衛士簇擁著,輕裝便衣的梁師槃,順著突然撞出的巨大破洞逃入雨幕中。

然而,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外逃的梁師槃一行,卻是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再度被逼退回了大殿之中。而殿內斷後的鐵麵甲士,早已經橫倒、死傷殆儘,他身邊僅剩下不到十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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