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武帝的恐怖
翌日,天朗氣清,惠風和煦。
“鐺鐺!”蘭陵侯府的仆人敲開了司馬遷的府邸的大門,這次開門的是一個老婆子,司馬遷的仆人,人家大小是個官,仆人還是有的,旁邊還有一個小丫鬟,一共兩個人,一個負責煮飯,一個負責照顧司馬麗。
昨天劉瀚來了之所以沒有看到她們,是因為恰好她們買菜去了。
得知是蘭陵侯府的人,司馬遷親自迎接了,“這是我們侯爺讓送來的錢。”
好幾個人搬運,一箱箱的錢,拉了兩大馬車。
“太多了,太多了!”司馬遷很吃驚,想阻止,可蘭陵侯府的人不管不顧,直到搬運完,一個人才開口,“侯爺讓我給大人您帶句話,侯爺說:‘本侯爺不喜歡被拒絕,隨便用,不動侯嘛,不動如山,動如雷霆,我很期待你的史記。’”
司馬遷無奈隻能接受,鄭重的一拜:“多謝侯爺好意,司馬遷一定不辜負侯爺的期望,山河不足重,重在於遇知己。”
等到蘭陵侯府的人都走了,他的女兒司馬麗差點跳起來,“阿翁,好多錢,好多錢呀,可以買好多栗子、李子、杏子、梨子、梅子、橙子……還有胡餅,還有蜂蜜……”
小孩子眼中都冒著星星,這哪裡是錢呀,都是吃的呀,她想著都流口水了。
司馬遷無奈,“鐺鐺”敲了兩下她的頭,“一天天的隻知道吃,給我抄三遍《春秋》。”
小丫頭嘟著嘴巴,用小手拉著柳倩娘的衣袖,左右搖晃起來。
“這是侯爺專門給你阿翁用來寫史記的,不是來吃的,去吧,抄寫四遍。”
“啊?”
她以為自己娘親會為她說好話,想不到還加重處罰了。
“你怎麼能這樣,比阿翁還狠心,不喜歡麗兒啦?”她眼淚汪汪的。
“兩遍,寫完阿翁給伱買橙子。”司馬遷摸著她的頭,輕輕的說著,“我還是有閒錢的,這些錢不能動,但給你買橙子的錢還是可以有的。”
“阿翁最好最好,是天下最好的阿翁。”
司馬麗破涕為笑,蹦蹦跳跳去抄寫《春秋》去了。
“夫君就知道寵著她。”柳倩娘無奈的笑著,隨即摸摸自己的肚子,“怪我不爭氣,沒有給夫君你生下兒子,聖人有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要不你再納妾吧?”
“女兒我一樣疼愛,哪裡有這麼多時間,忙著寫史記呢,要是這能寫出來,我死而無憾,有沒有後代,都無所謂了。”
“可是……”柳倩娘還想說什麼,被司馬遷打斷了。
“20年前,我去遊行各地的時候,聽說民間有歌謠,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卓文君《白頭吟》中有言,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女子尚且如此,男子應當如是!”
“夫君。”柳倩娘心頭微動,眼眶中有淚珠滾動,“君若不棄,我必不離。”
兩人相顧,剩下的一切便不必多說,十幾年的感情,早已分不開彼此了……
未央宮內,漢武帝聽著繡衣使者和廷尉署最新的報告,
“不動侯?”
“哈哈,這麼名字夠貼切了,不動如山,動如雷霆,朕聽著比蘭陵侯好聽多了。”
“兩大車錢,怎麼,他這麼年輕,就在乎後世名聲了?想讓司馬遷給他寫得好一些,多加吹捧?”
蘇文賠笑著道:“這個就不知道了。”
武帝忽然感慨起來,“看來咱們的大司馬驃騎將軍也是很有錢人呀。”
“那都是陛下的賞賜,要不……”
漢武帝擺了擺手,“唉,算了,朕是強取豪奪的人嗎?他的匈奴血都大半獻給了朕,好多次打仗他也主動捐贈,就屬他捐得多,這才是忠心的臣子,要是國家危難了,朕想他一定不用朕開口,就主動獻上錢財吧?”
蘇文連忙道:“陛下所言極是,蘭陵侯的一切都是陛下給的。”
“也有他自己的努力,十幾年了,當得起大漢戰神兩個字。”
“還是陛下慧眼識珠,當年的大司馬大將軍長平侯,後來的冠軍侯,還有現在的蘭陵侯,哪一個不是陛下眼光好?”
漢武帝對此很受用,劉瀚還不知道,他差點有被盯上了。
漢武帝可以說是古今中外最會斂財的帝王,奠定了後世兩千多年的壓榨基調,能像他這麼折騰,還不亡國的,隻有他了。
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不是在求仙,就是在求仙的路上,不是在修建宮殿,就是在修建宮殿的路上……
後世所有帝王,或者掌權者斂財的方法基本都是在漢武帝的基礎上略微改動的。
漢武帝在位了這些年,幾乎從來就沒歇著過,將匈奴踢出漠南,打通河西走廊,漠北決戰打殘匈奴,開通西域平,東征朝鮮,南定兩廣西,南平諸夷……
如此巨大的武功,全都是要拿錢來說話的.人家也確實實是所謂的三十稅一了,但百姓卻也明明白白的在這個如此低下的農業稅下活不起了。
用後世電影中經典人物麻子的疑問:“沒失過手?”
用師爺的回答:“不動手,拚的是腦子不流血。”
他不僅瘋狂折騰,人家還根本沒有亡國,一場場封建王朝本來根本無法承受的戰爭,催生出了一係列的巧戲豪奪在武帝這一朝悉數登台亮相。
如果說秦始皇是所有皇帝的祖宗,那麼漢武大帝就是此後這台國家機器零零一號的締造者,之後的兩千多年中出現了各種後續型號的國家機器。
他們或許各有特色不同,但全都是在武帝型號上做的增減,大體上誰都沒變。
他亡國搬的作死折騰,讓千萬人乖乖買單,並傳唱千古,自古以來不乏武帝般的大折騰,但沒亡國的卻沒有倆仨,甚至可以說窮兵黷武成武帝這樣還沒有亡國的,他是唯一的一個。
正所謂,眼睜睜就是看著鵝毛被拔禿禿了,但這群傻大鵝們就是不叫,這就千古一帝的水平。
武帝這麼弄,大部分是為了打戰,特彆是打匈奴,武字怎麼來的,全是打出來的。
這打仗,不光是大炮一響,黃金萬兩的事兒,戰爭之外,還有很多腦仁疼的地方,將士們得勝.你得賞吧?陣亡的家屬,你得撫恤金吧?打仗占下來的地,你得去鞏固移民吧?
這每一項都在張嘴找你要錢,你沒錢,談什麼談呢。
比如元朔六年,當衛青大勝的喜訊傳到京師時,大農令上奏稱,國家庫存的錢財已經不足以應付巨額軍費開支。
養騎兵,支持騎兵打仗,太費錢了,文景之治留下的家底,不到15年就快花光了。
於是,為彌補財政缺口,漢武帝最初采用的是賣爵,這一飲鴆止渴的老辦法。
當年他爺爺漢文帝抵禦匈奴時,就曾采納晁錯的建議,沿用秦代二十等爵製,規定有人向邊關輸送糧食,就授予爵位,高等爵位的人享有免賦免役的特權。
錢穆先生曾說,朝廷賣爵,其性質亦略如近世國家之發行公債,就相當於國債
但爺爺輩時騎自行車就覺得速度很快了.到了孫子這兒卻恨不得連飛都看不上眼.武帝重拾起這個好辦法,而且發現這個方法其實一般並不解渴。
文帝時候,賣官僅僅是個榮譽頭銜,免除一些象征性的人頭稅啥的,有點類似於後世網遊中花錢買身漂亮的衣服,帶個皇冠啥的,看著很拉風,但並不具有什麼實際意義。
現在雖然還是有一定效果,但賣官那點錢根本不夠武帝看的。
當年,他爺爺覺得這已經是巨款了,現在孫子連零花錢都不夠,不過師傅領進門,修行就靠個人了,祖宗給你指出道了,路怎麼走,你自己挑嘛。
到了武帝這裡,他開始創造性的進行發揮.他先是借鑒了秦時的二十級武公爵,設立了大漢版的十一級公爵製,同樣是針對老百姓,但獲得的方式變了。
秦朝的百姓想要獲得爵位,必須立軍功,到了武帝這兒,錢成為了檢驗爵位的唯一標準,先甭急著罵武帝,說人家商鞅那有多科學。
其實商鞅那套要是武帝這裡,根本就幫不上忙。因為,在武帝這個時代,戰爭的目標不同了,一切圍繞戰爭配套的方式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秦國當年是軍功立國,全體大秦人民團結一致向腦袋看,敵人腦袋就是軍功呀,秦滅六國的時候,步兵為主,拚的是人口動員能力和戰爭的火爆意願。
誰短時間內動員上來好幾十萬戰場紅眼病患者,誰就贏定了。比如說長平之戰的後期,人的數量非常重要,秦昭王要是不及時趕到戰場,儘調河東河內的男人包圍趙括,白起很可能撐不到趙軍投降的那一天。
在那個年代,打仗打的是規模,而且你戰爭所得的土地紅利可以兌現你的軍爵承諾,所以那一套沒問題,但現實的車輪能滾到武帝,這玩法變了。
由於戰爭的矛頭對準的匈奴,兵種由步兵升級為了騎兵,獎勵和需求也就都變了。
厲害如同秦始皇,麵對匈奴也隻能修建長城,隻有漢武帝真的打出去了。
這個時候人數不是最重要的,你即便帶著一百萬大軍出征,但你倆腿,人家四個蹄兒,你連跟人家過招的機會都沒有。
當年劉邦之所以乾不贏,就是騎兵太少,人家打不贏就跑,隨時可以騷擾你,截斷你的糧道,在穿插迂回包抄,你基本玩完。
這個時候培養專業的騎兵部隊就成為了剛需,在對匈奴的一係列戰爭中,無論是衛青,還是霍去病,亦或是劉瀚,騎兵帶出去,最多也就五萬騎兵。
漠北決戰作為巔峰之戰,不過十萬騎兵,看著少,那是因為撐死了也就這麼多了。
騎兵的裝備比步兵要複雜的多,更不要說每個騎兵想要完成武帝那種苛刻的出征條件,一匹馬是遠遠不夠的,人均要三匹馬起,這還不算馬的口糧。
每年早春遠征時,漢馬是要吃糧食集訓的,一匹馬的飯量,十個戰士可都趕不上,更可恨的是馬這晚上也要沒完沒了的吃,還是直腸子,一邊吃,一邊拉。
所以,養馬,可比養牛養羊費錢多了,但沒辦法,你不能騎著牛上戰場,牛大不僅跑得慢,脾氣還不一定好。
你以為光有養的馬就沒有問題了嗎?
還有後勤配套呢,整個騎兵的服務鏈條很長,有平時負責養馬的,給馬看病的,直接為騎兵服務的後勤兵等等。
騎兵費錢,訓練這五萬騎兵的花費類似於我們後世培養五萬個飛行員,大一統王朝的騎兵軍團,那是國家財政的超級大窟窿。
這種騎兵軍團相反在亂世倒是更好養,因為大一統的時候,騎兵軍團沒法搶,現在隻能指著武帝養著你,也彆指望去匈奴那一戰養戰,他都快窮得沒有褲子了,不然也不會來搶你。
跟匈奴戰爭成為主旋了以後,國家已經並不需要越來越多的人都加入戰爭了,而是要把這些個培養出來的騎兵精英伺候好了,並且要想方設法的減少他們的減員。
還要有方向分批次的繼續訓練新的騎兵,這就都得拿錢來了,所以武帝的軍功爵製度與時俱進的變成了拿錢說話……
一提到錢,武帝比他爺爺可聰明太多了,他爺爺賣爵位屬於賣整車,比如一輛奔馳賣一百萬,但武帝則明白賣整車不劃算,你要把奔馳拆成零件賣,這樣一百萬的奔馳就賣出了三百萬的價格,是不是很熟悉?
武帝將武功爵分成了十一個等級,每往上升一級,你都得拿錢來。
這一個小改動就把賣爵位的利潤拉高了好幾倍,漠南之戰後,武帝的賣爵收入高達三十餘萬金。
不過,武帝將爵位人為的拉開十一級後,也勢必要加入一些收費力的項目,花錢的也都不是冤的頭,你再漂亮也得出點實在的。
武帝在免稅免役之外,加入了刑法的豁免權,輕罪可以減免,重罪可以減輕懲罰,像李廣、楊仆、公孫敖這幫打回敗仗來就按律當斬了。
但實際上都交錢了事,罰款都是天價,後來的司馬遷就是因為交不起,才會被宮刑的。
能交得起,也說明李廣這幫大俠們平時活的並不寒酸,但是社會矛盾開始出現了。
沒明碼標價時,大漢法律的不公平,其實已經對社會存在不和諧的放大效應了,這就好比,雖然知道有錢能夠脫罪,但還是要喊出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看透,但不能說透,民不患寡患不均。你這一下子明碼標價,社會矛盾開始陡然上升,不過這也屬於可控範圍,這點公平性的問題還不叫啥,畢竟買官都是少數。
上層在乎的永遠是局麵,隻要是少數就都好說,不過到後來,武帝在這裡中加入了一項萬不可添加進去的服務,這項的影響打擊麵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