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興的前後左右,都是頭戴白綾的士兵,乍一眼看過去,就跟全軍戴孝一般。
軍超過一半是白龍教的信眾,讓教徒攻打總壇,和讓孩子殺父母有何區彆,行動已然失敗。
此時俞興最想乾的事情就是大吼一聲:“呔!何方妖孽在此妖言惑眾,左右還不給我速速將其拿下!”
但是他不敢,真的不敢,因為在旁身旁抬滑竿的民夫頭上都纏著白綾,朝廷大軍早就滲透了,再看自己的衛隊,竟然也有幾個掏出了白綾,看看自己,猶豫再三,最終還是纏上了白綾。
俞興開始恐懼,周圍的情緒太過狂熱,失去理智,他是進士出身,是讀書人,不能說不信神佛,但更堅定的信仰是儒家思想,是忠君報國,封侯拜將。
民間道門是朝廷天然的敵人,因為太過蠱惑人心,眼前這些人,分明就是了邪魔歪道,幸虧還有一部分沒邪的人可以依仗,俞興正想召集那些頭上沒纏白綾的士兵,卻見這些人似乎也魔怔了,跟著一起典禮膜拜,如醉如癡。
高台上的王洛嘉鬆了一口氣,她上大學時選修過心理學的課程,還研究過傳銷,再結合古代民間宗教的傳播方式,搞出一個白龍教不成問題,古代那些邪門歪道大部分靠的是騙,而白龍教能拿出來的神跡,足以說服最頑固的人,而且白龍教不排他,和佛家道家都兼容,自然病毒式蔓延。
這音樂,這射燈,這乾冰,這升降式舞台,都是王洛嘉采購的舞台設備,第一次使用就顯現了巨大的效果,現場人數眾多,摩肩接踵,堪比看足球比賽或者明星演唱會,看現場和看轉播是不一樣的,大量人員聚在一起,會形成情緒的氣場,互相感染,徹底升華。
現在隻要聖母奶奶一句話,讓這些兵把俞興給宰了,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執行。
但王洛嘉有分寸,她知道白龍教不能取代朝廷和官府的作用,真拿了俞興,那就隻剩下擁兵自立一條路可走了,不是不行,是時機不到。
今夜裝神弄鬼這一出,也是被逼無奈下的舉措,白龍軍主力不在家,為了自保,隻能有什麼招出什麼招了,這還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的操作更騷。
莊嚴肅穆磅礴大氣的音樂聲,聖母奶奶的聲音響起:“俞興,城外大軍壓境,你不去破敵,帶兵來此何乾?”
俞興張口結舌,走哪兒人家不得尊稱自己一聲製置使大人,到了龍潭寨,怎麼就直呼其名了,還有點起碼的尊重麼,他想回應,可是聲音在嘈雜的人聲根本發不出來,他想動作,一道雪亮的手電光照過來,上萬流明的亮度照得他眼花繚亂,頭暈目眩。
“俞興,還不速速歸去,保護趙家江山!”
白龍聖母又發話了,慈祥帶著威嚴的聲音通過喉麥傳入音響係統,經功放擴大功率,再傳入寨牆上的高音喇叭,由巨量光伏發電板帶來的電能驅動下的高音喇叭播放著,間還偶爾有一兩聲電磁嘯叫,更添神秘色彩,很多人猜測,此時聖母奶奶身邊盤旋著無數隱形飛龍,嘯叫就是龍吟。
這句話分明是給俞興一個台階下,大批被煽動的士兵聚集在一起,一個火星就能點燃,這個後果誰也不敢承擔,俞興不敢,王洛嘉也不敢。
俞興下令收兵回營,然後先行灰溜溜上了釣魚山,但現場依然滯留了大批不願意聽令的士兵,仿佛偶像演唱會後不願意離場的粉絲。
王洛嘉看到這麼多人聚集,心生一計,道:“孩兒們,勿動,看奶奶如何破敵。”
龍潭寨上裝備了更強大的武器,所謂大噴子分三種,第一種是行營步兵炮,炮管最短便於運輸機動,第二種是水師用炮,固定在船上使用,炮管更長一些,第三種是固定炮台用的,炮管比步兵炮長三倍,射程同樣增加許多。
聖母奶奶有令,開炮轟擊蒙古大營。
劉驍不在的時候,龍潭寨的兵工廠並沒有停滯,人家王洛嘉也是堂堂受過高等教育的碩士,種田的作者,搞技術創新兵器研發絕不比劉驍差勁,在她的領導下,研發出一種新型炮彈。
這就顯示出男女思維的差異來,王洛嘉研發的炮彈並不是威力增強,而是更加好看,用各種金屬粉末化工鹽製成的粘稠溶劑塗抹在炮彈表麵,乾燥以後用於發射,爆炸氣體在射出炮彈的同時點燃表麵的金屬粉末,發出不同的顏色,這就是曳光彈,是王洛嘉研發禮花時的副產品。
今夜月明星稀,正是曳光彈大展身手的舞台。
彈藥裝填完畢後,先是探照燈照射對岸,雪亮的光柱掃過蒙古軍大營,一切儘收眼底,繼而炮聲響起,一條條赤橙黃綠色的彈道在夜幕下醒目無比,壯觀的令人激動。
整座釣魚山的軍民全都出來看熱鬨,等同於後世的焰火晚會,連俞興都被驚動,登上府衙的望台,看到山下龍潭寨與對岸蒙古大營之間,彩練當空,猶如神跡。
這並不是神跡,而是塗抹著曳光漿的鑄鐵炮彈,一枚枚炮彈帶著彩光落入蒙古大營,沒什麼準頭可言,本來就是覆蓋射擊,打著什麼算什麼,偏巧第一波就有一枚炮彈從頂端鑽進了劉黑馬的軍大帳,正落在燒的冒泡的鍋裡。
劉黑馬喜歡吃滾鍋燙肉的習慣是到了四川之後養成的,他是北方人,不習慣潮熱的氣候,把羊肉切成薄片,放在加了花椒和茱萸的鍋裡燙熟了吃,能驅趕體內的潮氣,這一鍋剛燒開,就被砸了。
炮彈落在鍋裡,當場鍋底就漏了,熱湯濺的到處都是,劉黑馬臉上都燙出幾個大水泡來,他反應很快,一個箭步跳出丈遠,抽出佩刀喝道:“有刺客!”
親兵們衝進來稟告,這不是刺客,是宋軍夜襲,用的正是傳說的火炮。
劉黑馬出了大帳,觀看對岸宋軍城池,火光此起彼伏,那是炮口的火焰,一道道彩光落在己方大營內,似乎已經是強弩之末,殺傷力並不大,但是落在哪個倒黴蛋身上,也得當場斃命。
也就是說,死亡是隨機降臨的,躲與不躲都會降臨。
宋軍打起來沒完沒了,似乎永不停歇。
對岸的歡呼聲如同潮水滾動,整座釣魚山燈火通明,過了一會兒,宋軍的水師居然連夜出動,在江麵上向蒙古軍大營發射火箭。
宋人向來就是如此無恥,不敢當麵硬剛,隻敢隔著江水放箭,蒙古軍不甘示弱,也派出弓箭手與之對射。
攻打釣魚城的第一戰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開打了。
劉黑馬本來篤定宋軍會把白龍家眷送來,他也好拿來換自家孫子,沒想到宋軍答應的好好的,反手就送來了炮彈和箭矢。
他站在黑暗,看到對岸時不時閃耀的火光,雖然劉黑馬不具備物理化學知識,但他懂一些基本規律,火炮能打這麼遠,那麼在近距離上一定是攻無不克的,任何磚石硬木鐵皮都不是對手。
此刻他終於明白遂州、巴州、漢、利州、劍門是怎麼陷落的了。
女人發起狠來就沒男人什麼事了,王洛嘉仗著寨子裡彈藥充足,就沒讓大炮休息過,溜溜的打了一夜,硬是把蒙古軍打的連夜拔營,後撤十裡。
天亮之後,很多昨夜實在熬不住睡了的釣魚城百姓起床繼續看熱鬨,站在山上眺望蒙古大營,發現柵欄轅門還在,但營帳車馬軍兵都不見了,原先的營地裡狼藉一片,被炸死的死人死馬,折斷的旗杆,燒毀的帳篷遍地都是。
老百姓們打著哈欠,互相聊著天。
“昨晚上放炮到什麼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