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顧四下,掃量著周圍灰蒙蒙的環境,以及其餘八大尊極坎位,若有所思。
不多時,祂便回過頭來,目光閃逝一抹唏噓,依舊聲如雷震:
“本祖,已然隕落?”
這人說話如落雷,徐小受真給震麻了。
不曾想,不僅能說話、能溝通,祂對自我與所處環境,都有認知。
這不活生生就是戰祖本尊麼?
一個不敬,是不是祂就要噬主,就要捏死自己?
“不……”
徐小受目光落到了戰祖胸前那銀白色滑膩大觸手上,祂與自己通過奪道須觸相連接。
這如已強行簽訂了主仆契約,實則自己一個念頭,戰祖就會灰飛煙滅。
當然,尊極法相不會真的死亡。
戰祖的初步凝成,抽乾了自己九輪無量寂子中的能量,後續還在持續壓榨自己。
祂碎掉了,也隻會自動消耗大量無量之能,從尊極坎位中蘊養重生,繼續抽取自己。
唯一能讓眼前戰祖徹底死亡的方法,隻有培養一個超越戰祖的天才,戰祖法相才會消碎,尊極坎位才會騰出空來。
而這些都還是最壞預想,是戰祖會與自己為敵,無法驅使。
實則奪道須觸中,徐小受還能明顯感覺得到,有一股也屬於意道的力量,通過連接的方式,根植於祖神法相體內。
這會讓祂和未來的祂們,打從心底樂意奉自己為主,輔佐自己修行。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
如果攝來一個同樣精通意道的,說不得就能掙脫意道控製,但其實也對自己造不成多大傷害。
不外乎粉碎,凝聚,再粉碎,再凝聚……一次次折磨祂自己,直到屈服罷了。
就算不肯屈服,奪道須觸鬆開,自己的意念閥門關上,尊極法相就永遠無法從尊極坎位中走出來了。
這確實是九口棺材。
能為自己所用,就用。
不能為自己所用,就把棺材板釘死,彆想出來透氣。
“呼……”
意識到這些,徐小受稍稍鬆了一口氣,迎眸對上戰祖目光,堅定的搖頭道:
“不,前輩應該尚未隕落。”
“否則晚輩通過這奇物喚來的前輩意誌,不會具有如此靈性。”
說到這,徐小受後撤半步,腹辭已經醞釀而成,主動低頭,再拱手卻是致歉:
“前輩萬萬恕罪!”
“還請前輩知悉,聖神大陸自從聖祖時代過後,曆經不數紀元,先後出了藥、鬼、劍、龍、天、術等祖,便連前輩曾引領的戰祖輝煌時代,也已是過去式。”
“時值此世,世人修道,皆以煉靈為尊,實則繞來繞去,修的還是那聖道,難逃魔祖之爪。”
“魔祖猖獗,罷黜百家,獨尊聖道,迄今古武之道傳承亦被打得沒落,縱五域奇才不數,修古武之道有成者,竟……屈指可數!”
徐小受說到啜泣,眼神悲慟,頻頻甩頭。
話至此,卻是峰回路轉,抬眸而起時,目中炙熱重燃,語氣不屈,揚聲喝喊:
“晚輩徐小受,獨獨不屑於修那煉靈之道,也想出淤泥而不染,再讓古武之道綻儘輝煌。”
“怎奈古武傳承斷絕,七零八落,縱晚輩重拾瑣碎,嘔心瀝血,從九宮、八門、七宿、六道,修至四舍,卻仍有多般不解。”
“妄圖自出機杼,可笑才疏學淺,原是坐井觀天,古武之道已是龐然無邊,海納百川,立意之高,高天一尺!”
“三界、兩儀、一尊、無極,無一不是封神稱祖證道金石,絕非我輩蚌珠螢火微光,可以超越。”
“本上進無路,心灰意冷,不曾想偶得奇物相助,稍稍一試,柳暗花明,竟真請來了戰祖法相,實乃晚輩三生有幸!”
說到這,徐小受目中熱淚滾燙,神情動容。
分明一副求知後學一路摸爬滾打,終於見到了偶像,有機會當麵請教的模樣,聲淚俱下道:
“還請戰祖教我!”
“晚輩徐小受,欲讓古武之道,再綻輝煌!”
嘭!
一個結結實實的雙膝跪地,分明無比的拜師之舉,其言辭之懇切,其情意之真摯,其向道之心之堅定不移……
全在這一個膝蓋上。
全在這一個納頭就拜裡。
整個尊極斬灰色空間,突然隻剩下死寂。
尊極坎位中,戰祖法相看上去似乎也傻眼了,有些瞠目結舌的望著那無比好學的後輩晚生。
本來吧……
莫名奇妙被請過來,又被拘於這棺坎之中,是個人都不樂意,何況是盛極一時過的祖神。
卻見此子根骨奇佳,道基夯實,也修武道,前途光明,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跡象。
戰祖當然是不吝所學,將一些個戰鬥技法,先行賜了過去,之後的再說。
畢竟,修人習武,修人在前。
一個人的品性如何,決定了他的成就高度。
倘若真是空有一身才華,卻品性不端,人來到了這尊極坎位,戰祖也是不可能教他的。
不曾想,這個家夥,這個小子……
太誠懇了!
太真摯了!
太熱情了!
這世間,竟有如此好學之人?
古武之道何其艱難,較之於聖辛之道的呼風喚雨,武道內斂,枯燥乏味,單單入門,便要天賦、血汗、時間,缺一不可。
自己尚在大陸之上時,便是推行武道都萬分艱難,畢竟世人大抵還是好吃懶做居多,誰不想立於雲端,當個招雷敕電的逍遙神仙?
此子,卻不僅在古武末法時代,靠自己踏過最難的那一入門關,其人品性居然也可以端正至此,甚至正到發邪,正到連戰祖都懷疑他是裝出來的。
可是……
至於麼?
那觸手接來,他已為自己主人。
就算自己不想教,他也有百般方法可以強行學。
若非赤子之心,若非品學端正,此子又何至於在自己還未開口幾句之下,便至情陳詞,最後還行叩拜禮,隻欲一窺武道究竟?
好!好!好!
戰祖雙目微微亮了起來。
他的表情,從一開始的平靜,到麵前徐小受說到中途的些許波瀾,到最後徐小受的話罷跪定,已是化作心頭浪濤萬丈。
斯人如此,何須敝帚自珍?
向道之心如此,普天之下,誰見了會吝昔自身所學?
“起來吧。”
戰祖沉吟過後,卻是淡淡開口。
一如山嶽靜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不擅長表心於外,哪怕胸中濤聲滾滾。
“不!”
濤聲更滾的,卻是那跪地的小子。
他心中的浪濤根本壓不住,也不想壓,從沙啞哭腔中嚎啕掏出,根本是想要掏心掏肺,聲音激亢得已經撕裂了:
“戰祖不肯要我,晚輩便是跪死在這,也絕不抬頭啊!”
何至於此……
何至於此呐!
戰祖見狀,再難遏製情緒,神情已頗有動容,連眼眶都微微紅潤了幾分,心頭感動,不可言表。
祂早瞧出來了麵前徐小受戰力不俗,甚至有可能不弱於自己。
分明彼此論道,交流所學即可,怎會虔誠向道如此,真摯如斯啊?
他太好學了!
他一定很喜歡武道!
這種絕對的熾熱,世間真不存在嗎?
不!
那不正是初習武道之時的自己嗎?
戰祖望著那個幾乎匍倒在地,鼻涕留了一地的小子,恍惚間看見了年少的自己。
原來封神稱祖,也讓自己忘記了初心,忘記曾經有過的熱切了嗎?
戰道!
戰鬥!
就是要熱情啊!
就是要熱血啊!
戰祖忍不住往前一踏步,卻是觸及桎梏,根本出不了尊極坎位去扶那小子。
他沉沉一歎,壓下波瀾心思,伸出了手,指尖居然也有些顫抖。
“吾名,武。”
徐小受一愣,分明地抬起頭來。
他看到尊極坎位中,那古老演武場上的戰祖法相,已不似初見時的生人勿進,螻蟻莫欺之高冷。
相反,此刻的戰祖,就像是一個慈眉善目,很想親近自己的老人家,祂躬身往前,雙手虛扶,分明是想要扶起來自己,卻困於出不來尊極坎位……
如何能讓你出來呢?
讓你扶我,那我還怎麼距離產生美呢?
徐小受痛哭流涕,仿佛在戰祖那言簡意賅的自我介紹下,讀懂了什麼,咆哮道:
“武師!”
“請受學生一拜!!!”
嘭嘭嘭。
一拜一拜再一拜。
本來修古武之道,六道、四舍等,三番五次拯救自己於水火之中,這便是承了戰祖大人情。
何況戰祖不似聖魔藥鬼,沒有蠅營狗苟奪後生之道的欺詐,隻有如神亦一般的滿身肝膽俠義,是個可敬之人。
何況之後可能也還得麻煩人家戰祖,幫自己管理管理尊極坎位中,各家可能性格迥異,不甘人下的尊極呢。
這禮,得敬!
隻是……
桑老頭,繼巳人先生之後,我又拜了個武師呢。
他們一個比一個強,個個也都比你強,你應該不會嫉妒,隻會為受受感到欣慰吧?
徐小受淚流滿麵,被自己感動到了。
戰祖封神稱祖,抗過祖神滅法大劫,此時亦扛不住徐小受這般熱情似火,最後隻得連連搖頭,無奈苦笑道:
“你我,大可不必以師徒禮相對,平等論道即可,快快請起。”
“君但有所惑,武知無不言,言無不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