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寧“???”
誰是蒼蠅?叮什麼?
鹹寧公主壓下心頭的古怪,忽而想起一事,俏聲道“舅舅那邊兒準備了酒菜,明天想邀著先生小酌兩杯,先生可有空暇?”
賈珩想了想,問道“他最近忙著主持整頓吏治,怎麼得空暇請我用飯?”
鹹寧公主道“先前一直忙於開封府城的公務,沒有時間和先生暢談,現在吃頓便飯,也好聊聊。”
“那就明天晚上罷。”賈珩答應道。
相比宋璟,與宋暄親近一些倒也無妨,但還是不能過從太密。
“那我明天一早兒告訴舅母。”鹹寧公主欣然說著,明眸中喜意留意。
“嗯,先不說這些了,咱們去看湘夫人。”賈珩想了想,忽而湊在少女耳畔,低聲說道。
鹹寧公主清麗玉顏微微泛起紅暈,聲若蚊蠅的“嗯”了一聲。
兩人重又回到裡廂,鹹寧公主長袖飄飄,身姿婀娜,而賈珩一睹舞姿,不等鹹寧公主跳完舞,就已攬住尹人,親口試了試那珍珠項鏈的材質。
……
……
就在賈珩欣賞舞蹈,大口食雪之時,神京城,齊郡王府——
書房之中,燈火通明,稍晚一些從渭南縣回來的齊郡王,將肥碩身形窩在太師椅中,小眼中滿是疲憊之色。
下方靠背梨花木椅上一排坐著竇榮、許紹真、慧通法師三人,此外還有一位特殊的之人,正是賈雨村。
自從忠順王倒台之後,賈雨村已經投靠了齊郡王陳澄,先前就陪著齊郡王前往恭陵,在一旁署理機誼文字。
畢竟是兩榜進士出身,對公文一道自然得心應手,漸漸獲得齊郡王的信重,授以府中主簿之職。
齊郡王端起茶盅呷了一口,歎道“可把本王累壞了,本王懷疑這趟出去,瘦了得有十斤。”
初始齊郡王和楚王兩人剛剛接著監修皇陵的差事,還比著誰勤勉忠孝,但隨著時間過去,也實在受不了一直待在恭陵受罪,兄弟兩人遂約定你五日、我五日,然後剩下五日共同問事督查。
彼此監督著,自是誰也不敢動手腳,反而工程進度加快了許多。
賈雨村笑道“王爺這些時日在渭南夙夜在公,孝心誠謂感天動地,待明日進宮朝見上皇和聖上。”
竇榮看了一眼齊郡王在燭火照耀下幾是冒著油光的大胖臉,麵無表情,起得身來,從袖籠中取出一個劄子,蒼聲道“王爺,這是河南的密報,還請王爺過目。”
齊郡王陳澄豢養三河幫為奴仆時,曾利用積累而來的財貨,組建了一支龐大的情報力量,而這支情報力量遍布全國,以為耳目。
齊郡王接過箋紙閱覽著,臉上肥肉跳了跳,冷聲道“這個賈子玉,仗著父皇的信重,在河南是要折騰的底兒朝天!先是折騰官吏,現在又折騰著普通百姓修築河堤,治政如此苛虐急躁,看著吧,等不多久,就有科道嚴參。”
箋紙上分明記載著賈珩前些時日在河南等地的舉措,比如讓附逆的百姓檢舉地方士紳的惡行,征發丁夫修築河堤。
“王爺,賈子玉為一省封疆,縱然折騰的地方怨聲載道,憑借平亂大功,最多灰溜溜返京,聖上也不會降他之罪。”竇榮麵色凝重說著,低聲道“王爺剛剛回來,或許還有所不知,今天下午剛給賈子玉晉了三等伯,封號永寧。”
“永寧伯?”齊郡王麵色倏變,目中寒芒閃爍,憤憤說道“隻是平定個小小的叛亂,就封以伯爵,父皇也太寵他了。”
賈雨村眉頭也深深凝起,目光深處現出絲絲怨毒。
他昔日投在賈家門下,可謂一心奉承,極力巴結,卻落得如今丟官罷職的下場,投了忠順王爺,忠順王爺又倒台,現在投著齊王,等他輔左齊王榮登大寶,定要讓賈家家破人亡,雞犬不留!
竇榮蒼聲道“王爺,現在於此多說無益。”
齊郡王眉頭皺了皺,思量了一會兒,說道“竇長史,你覺得這賈珩,究竟支持著誰?”
竇榮搖了搖頭,說道“從眼下來看,賈子玉是宮裡的人,其與魏王因為在五城兵馬司同衙共事,看似走的偏近一些,但據下官所知,賈子玉並不常往五城兵馬司去問事,與魏王若即若離,不過,鹹寧公主隨軍去了河南,王爺不得不防。”
在齊郡王眼中,宋家姐妹幾乎不分彼此,對端容貴妃所出的鹹寧公主,自然視為魏王一係。
提起鹹寧公主,齊郡王麵色幽幽,目中現出一抹冷色,沉聲道“王妃和本王說過,鹹寧到了婚配之齡,多半是瞧中了賈子玉,孤這個妹妹整天是瘋瘋癲癲,不知檢點,現在更是和一個有婦之夫勾勾搭搭,皇室的臉都讓她給丟儘了!”
他比誰都了解他那個在深宮中的父皇,這是想招那賈珩小兒為婿,可惜小兒已成了親,真要棄糟糠之妻,那反而是好事兒,貪慕富貴榮華,至此淪為天下笑柄。
慧通法師開口道“王爺,魏王眼下在五城兵馬司,鹹寧公主又隨軍遠行,宮裡莫非心屬魏王?在為他鋪路?”
齊郡王搖了搖頭,說道“不能這般說,本王自認還是了解父皇的,不過他和南安家聯姻……也得想個法子,削削他的氣焰。”
低聲說道“竇長史,你讓人找咱們在翰林院埋下的釘子上疏,就說中原之亂已平,二聖因前事接二連三暈倒,當立國本,以定中外人心。”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心頭一驚,無他,國本之事太過敏感。
賈雨村聞言,麵色變幻不定,目中現出苦思。
這位起先還需門子提點為官之道的金陵府尹,此刻隨著宦海沉浮,兩起兩落,心計也開始用於琢磨人事上。
竇榮聞言思量了下,眼前一亮,讚歎道“王爺,此策甚妙。”
慧通和尚目光閃了閃,心頭有些疑惑不解,看向許紹真。
許紹真思忖了下,笑道“那時科道清流,輿論大起,這可就是將魏王架起來烤了。”
齊郡王小眼閃過精光,點了點頭說道“翰林院是柳政在管,不少都是柳政的門生,那時父皇心有狐疑。”
翰林院掌院學士柳政,其有一女嫁給楚王為側妃,如果翰林院首倡早立國本,那麼崇平帝一定以為是楚王陷害魏王,勢必要對楚王的印象不大好,這就是他的另外用意。
許紹真聞言,也反應過來,幾是擊節讚道“妙啊,王爺,這是借刀殺人之計?”
齊郡王道“不僅是借刀殺人,父皇自來多疑,故而多年東宮無主,懸而不立,科道輿論一起,本王就不信宮裡那兩位坐得住,會不會讓人借機鼓噪?那時父皇因先前龍體不豫一事,心頭正是煩躁不勝,見得滿朝文武祈請立太子,他會如何作想?這就是引蛇出洞。”
多年以來,崇平帝不立太子,就是汲取隆治一朝,太子早立,易為諸藩攻訐,況太子黨一起,也容易威脅皇權。
一旦立了太子,以後再不合心意,想要廢黜,勢必朝局動蕩,動搖國本,那麼一開始先不立,以觀諸子品行。
賈雨村此刻聽著齊郡王所言,已是暗暗敬服。
他實在沒有想到眼前肥胖如豬,處置大大咧咧的齊郡王,竟有這等心計?
一計套著一計。
竇榮點了點頭,卻並不奇怪,說道“王爺此策雖好,但萬萬不能讓宮裡查察出來,還是等王爺接替楚王去渭南後,再行發動不遲。”
齊郡王笑道“竇長史所言甚是,那時楚王弟在京,父皇更懷疑是他在背後扇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而本王也就摘了出去。”
他之所大膽行此計,就是看出父皇不想早定儲君的心意,誰提此事,誰就是和父皇對著乾。
賈雨村揣摩著齊郡王以及竇長史所言,或者說學習著這裡的門道。
其人本就是一個善於學習的人,先前活學活用,將那自作聰明的葫蘆僧,發配到北疆充軍。
許紹真目光閃了閃,壓低了聲音,說道“王爺,要不要將賈家也捎進去?”
“怎麼說?”齊郡王起了一絲興致。
許紹真笑道“如是賈政上疏附和,王爺以為,那時宮裡會不會疑而忌之?那賈家可掌握著京營二十萬大軍,還管著錦衣府。”
賈雨村眼前一亮,思忖著此策的可能性。
“王爺不可。”迎著眾人奇怪的目光,竇榮麵色微變,解釋說道“這就畫蛇添足了,賈家當年吃過一次虧,多半不會參與此事,況且算計賈家,一旦賈子玉警覺,查察出真相,專心對付王爺……況且,宮裡對那位言聽計從,如是假戲真做,悔之晚矣。”
如是算計不成,反而讓宮裡堅定了立魏王的心思,那真就是為他人做嫁衣,滑天下之大稽了。
齊郡王麵色頓了頓,心頭也不由生出一股後怕,忙道“竇長史提醒的是,如今賈珩軍機輔臣,得父皇寵異非常,一旦事涉賈家,父皇多半要問及賈珩意見,如是賈珩膽敢言魏王有人君之相……雖然他很大可能不會這般說,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父皇真的……”
如果父皇一湖塗,那時候他真就是欲哭無淚。
許紹真聞言,悻悻然道“王爺,下官不明就裡,一時妄言,還望王爺見諒。”
“無妨,許先生不知這賈珩在父皇心頭的分量,他火速平定河南之亂,父皇對他在邊事上報以厚望,等他在邊事上現了原形,那時候才是新仇舊帳齊算之日。”齊郡王冷聲道。
現在那賈珩小兒就是他父皇的心頭好,當初他何嘗不是?
而邊事就是這賈珩小兒的試金石,韃子可不是好對付的,等小兒現了原形,不用他出手,就有人收拾小兒。
賈雨村眸光閃爍,思量著其中關節。
他剛在王府立足,還是多聽少說,一旦說錯,容易被人懷疑智計高下,還是需得仔細梳理才是。
其實,他倒覺得可以將賈家和魏王打成一黨,炮製賈珩以京營、錦衣府擁立魏王,逼迫天子遜位榮養的傳聞,從而引起宮裡的猜忌,那時賈家才是真正死期不遠。
隻是,或許真如王爺所說,時機還不成熟,還需等東虜之事後,再作計較。
竇榮低聲說道“王爺,還有一事,甄家上京了。”
齊郡王皺了皺眉,綠豆大小的小眼精光閃爍,說道“甄家?”
竇榮道“王爺,是甄應嘉的夫人,她昨日到的京,今日去拜訪的寧國府,恰巧賈珩晉了三等永寧伯,楚王妃還有北靜王妃都去慶賀,說來,這甄家兩位王妃前些時日,就時常去賈家走動,為楚王籠絡之意昭然若揭。”
齊郡王目光現出思索,道“本王記得,當初楚王弟不是派人提起納賈家女為側妃,被拒了,當時鬨的也不大好看。”
“王爺,此一時彼一時,賈珩坐穩京營了位置,楚王縱然有氣,也隻能忍下去。”竇榮麵色凝重,說道“況且兩家是幾十年的老親,倒不會因為這件事兒生出嫌隙,他們兩家如互通有無……”
齊郡王冷笑一聲,說道“本王就等著他們勾結,父皇一旦有所察覺,等待他們的就是滅頂之災!”
楚王勾結京營掌兵大將,父皇豈能容忍,縱是賈珩也不行,況且賈珩原本就是用來對付四王八公的刀,既然是刀,就應握在父皇手裡,豈能另擇主人?
許紹真道“王爺,先前揚州的汪家,問王爺什麼時候見上一麵?”
“揚州鹽商是誰都不得罪,告訴他們,如想上本王這條船,那就徹底斷了和甄家的聯係,專心侍奉。”齊郡王冷聲道。
揚州鹽商在揚州經營鹽業,幾乎碰到哪路佛祖和菩薩都會上一炷香,不管是江南甄家,抑或是分屬浙黨的兩江總督沉邡以及江南巡撫衙門,逢年過節都會孝敬,可以說誰都不得罪。
但因為最近朝廷整頓鹽務,揚州鹽商花了不少銀子在京城打點,當然不僅打點齊王,還打點著浙黨。
“竇長史,明天你隨本王要見著一個人,如果得其支持,我們如虎添翼。”齊王說道。
竇榮點了點頭,心頭已有一些猜測,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