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間,魏王與楚王也在隨行軍卒的扈從下,行至近前,低聲說道:“子鈺。”
“殿下。”賈珩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之下,那雙清眸目光凝眸看向兩藩,這一路上,其實他倒是擔憂兩位藩王遇到滿達海的兵馬襲擾。
楚王陳欽凝了凝眉,問道:“子鈺,盛京城攻城如何?”
魏王也在一旁,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之下,目光神色頗為擔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賈珩道:“這幾天戰事一切順當,尚在試探虛實,和磨去城頭女真士卒的士氣。”
楚王點了點頭,臉上若有所思。
陳瀟道:“此地非說話之所,還請至軍帳當中一敘。”
楚王點了點頭,也不多言,與魏王進入軍帳當中。
幾人分賓主落座。
魏王陳然道:“我聽說這段時間,女真派出了騎軍襲擾我大軍糧道。”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這是女真的破敵策略,想要以襲擾之術,拖延我大軍攻城進度,等到天冷之時,再尋找戰機反攻。”
魏王陳然道:“天冷之後,糧秣的確轉運不便,子鈺現在已經是八月中旬,再有一個多月就進入冬天,子鈺可有破敵之策?”
賈珩麵色肅然,朗聲說道:“破敵之策,說來也容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現在城中還有不少漢人文武群臣人心惶惶,正在左右搖擺,向城中射以囊中絹帛之書,以勸降其及時反正,歸順朝廷。”
魏王陳然道:“倒也是一道計策,先前子鈺就沒有對錦州的降將問罪。”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此外,就是派出信使進入城池之中,勸降盛京城中的多爾袞,隻要其自去國號,開城投降,隨大軍至神京城,仍不失王公之位。”
大漢雖然苦女真變患久矣,但如果女真真的開城門納降,那天子和朝堂上的一眾大臣應該也是同意的。
魏王陳然點了點頭,問道:“子鈺覺得,女真人會投降嗎?”
“現在一定不會。”賈珩麵色微頓,朗聲說道:“但可以動搖其心,並不是所有的女真人都和多爾袞一條心,必然有願意為了女真一族的將來,選擇與多爾袞決裂的義士,選擇誅殺國賊!”
女真是一個人口高達百萬以上的大族,施行完全的種族滅絕之策,趕儘殺絕,顯然不大可能。
但就此放任不管,也不切實際,那麼通過割裂女真貴族的王公大臣以及一般的女真人,進行同文同種的文化馴服。
比如,留辮不留頭,留頭不留辮,再統一進行華夏文化的教育,對女真內部懷念後金、滿清的滿文進行“文字獄”式的文化焚毀。
嗯,真就是以彼之道還彼之身。
這些都是平行時空,韃清的治國策略,采取精神上奴役,文化上閹割的策略。
魏王陳然聞聽此言,點了點頭說道:“子鈺這條離間之策甚妙。”
坐著的魏王幕僚鄧緯,看向那蟒服少年,臉上同樣現出一抹敬仰之意。
這位衛國公不愧是當世一流的國士,這等攻下城池的攻心之計,可謂信手拈來。
這會兒,一個錦衣府衛湊近而來,說道:“都督,菜肴已經準備好了。”
賈珩伸手相邀,說道:“咱們先行用飯,為楚魏兩位殿下,接風洗塵。”
魏王陳然點了點頭,然後隨著賈珩一同前往一旁的軍帳落座。
眾人擺放了酒水,一時之間,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
……
錦州城
離城池南方百裡之地,一人多高的茂密草叢茵茵而生,而小淩河繞城而過,蜿蜒起伏穿行於山林之間,深秋時節,柔弱微微的日光照耀下,湖麵上可見波光粼粼。
而錦州城門正自大開,滿載著一袋袋糧秣的馬車,正在打著一麵麵火紅旗幟的漢軍騎兵的護送下,向著盛京城方向行去。
也不知多久,過了大淩河堡,前方就是西平堡。
而廣袤無垠的草原上,黑壓壓的大批精騎在山頭繞將過來,這時,在山丘之旁,現出一隻黑色馬頭。
旋即,沒有多久,可見端坐在馬鞍上的身形。
那是一個身披玄色甲胄,頭戴一頂熟銅盔的中年武將,其人頜下絡腮胡密集,猶如鋼針,目光如鷹隼,凶狠如狼。
西平堡
堡中的主將名為方興,乃是一位遊擊將軍,這會兒早早聽到大軍將來西平堡的消息,此刻率領一眾將校,出迎至堡外。
這會兒,車隊的將校是京營奮武營的參將卓世晉,大約帶領三千兵馬,兩千丁壯,此刻押送著十萬石糧秣。
“卓將軍。”方興率領一眾扈從,快步近前,說道。
卓世晉從馬上下來,將手裡的一根韁繩丟給一旁扈從,問道:“方將軍,最近西平堡有什麼異常沒有?”
方興麵上堆起笑意,說道:“這邊兒沒什麼異常,卓將軍,堡裡已經準備好了酒菜,還要為卓將軍接風洗塵。”
“卓將軍,這些糧秣要不要先運進堡中暫做歇息,給馬喂食草料。”方興低聲說道。
卓世晉麵色微頓,對身後隨行的副將,吩咐說道:“將這些糧秣先運進堡壘。”
身後的副將應諾一聲,開始吩咐著兵馬操持此事。
然而,就在這時,忽聞鐵蹄隆隆之聲響起,震耳欲聾,就在茫茫無垠的草原上,可見打著一麵紅色刺繡龍紋的旗幟,遠遠一看,還以為是漢軍的騎軍。
但泡釘甲卻明白無誤地告訴卓世晉,這是女真的鐵騎。
遠處的鐵騎幾乎黑壓壓一片,一股肅殺、鋒銳的氣勢撲麵而來。
為首之將絡腮胡、大臉盤,掌中握著一根雖細而柔韌的韁繩,正是滿達海。
滿達海這會兒,心頭正憋著一口氣。
此刻看到漢軍的糧秣車隊,滿達海濃眉之下,那雙冷目當中現出一抹凶戾之芒。
身後的騎軍宛如一陣風般,黑壓壓一片席卷而來。
倏然之間,漢軍騎將也發現了這一幕,瞳孔瞪大,目中現出一抹冷意。
“敵襲!”
“嗚嗚……”
伴隨著蒼涼號角聲倏然響起,押運糧秣的漢軍全員戒備,手持弓弩以及雁翎刀,圍著一輛輛車轅高立的糧車,遙望那浩浩蕩蕩的鐵騎隊伍。
“嗖嗖……”
倏然,一根根弩矢破空之聲響起,攢射在洶湧而來的馬匹和騎士身上,不時傳來悶哼之聲與呻吟之聲。
“鐺鐺……”
一柄柄明晃晃的鋼刀從刀鞘中抽將出來,與女真的鐵騎相撞一起,聲響不斷。
而一柄柄鋒銳無匹的刀刃劈開甲胄,切割肌膚,可見鮮血淋漓,四溢而散。
這場劫糧之戰從上午一直持續到午後時分,喊殺聲才慢慢細弱下來。
滿達海豪邁麵容上都是鮮血,就連絡腮胡也密布如鋼針,意極舒暢,高聲道:“放火!”
隨著大批女真軍卒向一輛輛糧車上倒上火油,隨後,幾個女真軍卒投擲上一隻火把,不大一會兒,就聽“轟……”的一聲。
看著滿目都是斷肢殘骸、斷裂刀槍的戰場,滿達海目光掠過那一具一具穿著漢軍衣甲的士卒。
滿達海麵色一肅,心頭不由生出一股快意,高聲道:“走!”
這隻是頭一次劫糧,之後,漢軍糧道將永無寧日!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霞光滿天,可見整個戰場上一片狼藉,旗幟正在燃燒著濃煙。
而一輛輛糧車之上,糧草正在冒著滾滾濃煙。
等到暮色將臨時分,遠處的草原上同樣響起一陣“噠噠”的馬蹄聲,而後就是鐵騎縱橫,奔騰一如江河,可見大批軍卒快馬而來。
為首之將正是曹變蛟,其人端坐在馬鞍上,手中拿著一根長槍,看著眼前的仍在燃著火焰的糧車,眉頭緊鎖,臉上不停翻湧著怒氣。
副將嚴都在一旁凝眸看向曹變蛟,沉聲道:“曹將軍,看鮮血還有火焰,女真人剛走沒多久,是否派兵馬追擊?”
曹變蛟麵色陰沉如鐵,搖了搖頭道:“追不上了,先收拾屍體,等得想個法子。”
這已經是最近十來天發生的第三起糧秣被襲之事。
嚴都聞聽此言,也不多言,神色默然,吩咐著身後的騎軍,開始準備兵馬。
曹變蛟鋒銳無匹的眉頭緊鎖,思量破敵之策。
相比碩塞,滿達海無疑老辣許多,在劫燒一輛糧車之前,會先行派斥候前去打探情況。
其實,縱然滿達海是個馬大哈,在經過碩塞中計被伏,多爾袞以飛鴿傳書警告之後,也會引起警惕。
也就是說,誘敵之計的效果,已經大打折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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