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昌聞言,捕捉到崇平帝目光中的一抹冷意,心頭不由一凜,拱手而退,再不敢多言。
內閣次輔韓癀眉頭皺了皺,思忖著此法的利弊,節本增利,減少流轉之中的浮費,以此法重定兩淮鹽務經製,也算是目前的權宜之計。
「先試行一年,再看成效。」崇平帝目光逡巡過下方一眾朝臣,沉聲說道:「內閣擬旨給永寧伯,由其全權督問兩淮都轉運司鹽務新製試行,票鹽之法如成效斐然,再推行長蘆、兩浙、河東等鹽司。」
楊國昌和韓癀聞言,拱手應是。
其他官員也都紛紛應是,不再敘說其他。
待退朝之後,隨著朝臣三三兩兩出了宮苑,朝廷對鹽製的改動,或者說賈珩提出的新鹽法,也不脛而走,迅速傳遍了整個神京城。
而一些心思活泛的官員,已經開始想著帶著本金,前往淮
南準備購領鹽票,運輸食鹽前往湖廣、兩江、河南等地行鹽賺取銀錢。
崇平帝則在一眾內監的扈從下,沿著回廊,返回後宮。
將近金秋十月,關中大地暑氣漸漸退去,涼爽秋風吹拂在宮廷殿宇之間,屋脊上的風鈴隨風輕輕搖晃,發出細碎清脆的聲音。
崇平帝行走在巍峨殿宇之下的紅色漆木廊簷上,桂花馥鬱的香氣在殿宇之間漂浮,馨香宜人,讓人心曠神怡。
崇平帝問著一旁的戴權,道:「禦花園的桂花開了?」
「陛下,開了呢,這是桂花局貢上的新品種,聽說是夏家培植而來,這兩天,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都去禦花園遊玩呢。」戴權輕笑說著,低聲說道。
崇平帝點了點頭,道:「擺駕禦花園。」
這位帝王心情這幾天明顯不錯,畢竟,剛剛得了一大筆銀子,國事最難的一項已經有了著落。
至於隆治年間的舊賬,隻能慢慢去算了。
崇平帝將目光從重華宮方向收回,在內衛的簇擁下,向著禦花園而去,這幾天宋皇後與端容貴妃都在禦花園賞花,彈琴。
不過今天有些不同,梁王從國子監下了學,例行入宮向著皇後請安,宋皇後與端容貴妃商議著給梁王定一門親事。
隨著這位王爺年歲漸長,也到了婚配之時。
梁王低聲道:「母後,五姐還沒嫁人,我急著做什麼?」
宋皇後一襲丹紅衣裙,秀發綰成桃心髻,金釵珠翠在近晌日光的照耀下,華光璀璨,熠熠金輝。
光潔如玉的額頭下,那張華豔玉容白膩如雪,溫婉淺笑,纖纖玉手放下手中的茶盅,抬眸看向梁王,柔聲說道:「煒兒,你五姐這也定下來了,你也得抓緊定下才是。」
梁王目中見著一絲不屑,咕噥道:「那位永寧伯?我當大漢朝沒人了呢,五姐非要嫁他一個有了家室之人?」
宋皇後蹙了蹙秀眉,眸中見著幾許慍惱,問道:「這是你父皇的主張,你讓你父皇聽見了,仔細打你的板子,那時母後可不向你求情。」
這孩子平時口無遮攔慣了,真就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和他姨母就不知道賈子鈺有了家室?
梁王聞言,怏怏不樂地「嗯」了一聲,隻是心頭仍有一些不以為然。
宋皇後看看向不知何時停了撫琴的端容貴妃,心頭微動,對著梁王說道:「子鈺也是大漢少有的俊彥,這次去了江南又立了不小的功勞,將來也不會委屈了你五姐。」
梁王已然有些不想聽宋皇後這話,目光盈盈閃爍之間,瞥見庭院西南角的番薯幼苗,岔開話題,笑著說道:「母後,父皇今年種下的這些番薯,看著長勢不錯,一片綠葉茵茵,也不知今歲能夠收獲多少?」
端容貴妃放下手中的古箏,彎彎如弦月的蛾眉下,明淨美眸中見著思索之色,輕聲道:「聽賈子鈺說,這番薯可收幾十石,是現在糧食產量的數十倍。」
梁王笑了笑,輕聲道:「姨媽,外麵不是常說,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想著兩地水土不適,會影響田畝的產量,也不一定呢。」
端容貴妃蹙了蹙秀眉,清冷幽豔的眉眼浮起一抹慍色,並未說話。顯然對梁王的低情商發言,心頭就有些怫然不悅。
縱然是親姐妹共侍一夫,宋皇後和端容貴妃對彼此的孩子的感情,還是要隔著一層。
事實上,如果鹹寧是宋皇後所生,說不得與賈珩的婚事還有許多波折,正因為不是自家生的,甚至對鹹寧公主和賈珩樂見其成,還會主動撮合,正好能為自家兒子多一個幫手。
同樣,端容貴妃對從小到大脾性暴躁驕橫的梁王,也更多是一種姐姐怎麼生了這麼個熊孩子的觀感。
不過端容貴妃從來沒有表露出來,而其性子清冷,對自家女兒尚且嚴苛,故而也沒有引起宋皇後的隔閡。
宋皇後美眸瞪了一眼梁王,柔聲道:「子鈺從不會做無把握之事,既然說了這番薯能夠高產,就有七八分把握,你這孩子總是杞人憂天。」
「母後,他上哪來的七八分把握?他原不是什麼都通曉著的,這世上哪有事事儘知之人?聽京中國子監的監生說,現在河南官員私下裡都喚他為番薯伯。」梁王低聲說道。
「番薯伯?」宋皇後聞言,白裡透紅的芙蓉玉麵,頓時見著詫異之色。
端容貴妃聞言,也放下茶盅,蛾眉之下,宛如一泓清泉的美眸凝起,看向梁王,靜待其言。
雖說先前對賈珩這等有了家室的「老男人」,招惹自己女兒頗有微詞,但隨著時間過去,也漸漸認可了賈珩這個女婿。
梁王輕聲道:「他不是讓史家的忠靖侯去了河南為巡撫,在汝寧府、開封府、南陽府等地大力推廣番薯種植,說是可為高產之糧,官吏和百姓心存疑慮,都私下裡稱他為番薯伯。」
好像玉米曉夫一樣,賈珩也得了一個被編排的稱號,主要還是史鼎在河南發動吏民對番薯的積極推廣。
兩位雲髻高立,雍容華豔的麗人,麵上也浮起若有所思。
梁王笑了笑,說道:「母後,這世上豈有事事俱通之人,就怕不懂做懂,縱然不說農田稼穡之事,就說揚州鹽務,按說他去了這麼長時間,仍是久拖不決,除了打打殺殺,彆的沒有了,這些事情他是做不了的,現在還不是姑姑帶著五姐南下幫著他了。」
如是整飭吏治,領兵打仗,或還有一點兒能耐,但彆的也就稀鬆平常了。
「前些時日,聽你父皇說還拿了四位鹽商,鹽務上的事,其實是有了進展。」宋皇後蹙了蹙秀眉,說著,倒也反應過來自家這個兒子對賈珩可能有些不服氣。
畢竟是少年心性,爭強好勝。
宋皇後想了想,柳葉眉之下,那雙蘊藏母性韻波的慈和目光帶著幾許寵溺,嗔怒說道:「你這孩子,沒大沒小的,等鹹寧過了門,你還要時常喚子鈺姐夫呢。」
梁王撇了撇嘴,暗道一聲,五姐那樣的品格跟著那麼個人,終究是委屈了她。
端容貴妃這時,感慨道:「也不知鹹寧、嬋月她們兩個到哪兒了,到揚州了沒有。」
就在這時,一個女官匆匆跑將過來,道:「皇後娘娘,貴妃娘娘,陛下來了。」
梁王聞言,心頭一突,有些怵頭。
父皇這個時候不是在大明宮內書房批閱奏疏的嗎?來禦花園做什麼?
宋皇後看向想要腳底抹油溜走的自家兒子,三十多歲的麗人,眉眼彎彎成月牙兒,笑了笑道:「看你那個樣子,如貓見到老鼠一樣,等你父皇過來,正好商量一下你的親事。」
梁王苦著一張臉,卻不敢拒絕。
正說話的工夫,內監道:「陛下駕到。」
不大一會兒,崇平帝麵頰紅潤,步伐輕快地來到後花園,看向涼亭中的宋氏姐妹。
「臣妾見過陛下。」宋皇後盈盈起身,與一旁的端容貴妃離了涼亭,向崇平帝行禮,麗人一襲丹紅衣裙,桃心髻下的臉蛋兒豔如桃花,聲音珠圓玉潤,柔軟溫婉。
梁王也硬著頭皮過來,輕聲說道:「兒臣見過父皇。」
「梓潼,容妃平身。」崇平帝輕聲說著,伸手虛扶,那張往日冷硬如鐵的麵容,都破天荒地見著笑意,這自是讓宋皇後心頭大為詫異。
「陛下,前殿莫非有了什麼喜事兒?」宋皇後笑了笑,問道。
崇平帝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梁王,問道:「梁王今日
沒有去國子監?」「回父皇,今天國子監集體休沐。」梁王心情忐忑說道。
崇平帝隨意問了一句,也沒有再繼續問著,倒是讓梁王如蒙大赦。
崇平帝在宋皇後的攙扶下,坐在繡墩上,道:「子鈺在揚州的差事,有了大進展,清點抄沒了四五千萬兩,又為朝廷鹽運司追繳虧空幾千萬兩,梓潼,大漢隻怕這三年都不用那般難了。」
相比在大臣麵前還要十二萬分地保持帝王氣度,氣吞寰宇,天威難測,在後宮中,雖威嚴依舊,但語氣中還是有著一些輕快流露。
四五千萬兩,還有剩下四位鹽商,一億兩?這可是國庫五年的收入,施行新政,中興大漢的銀子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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