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下方綿長的抄手遊廊中,身形挺拔的少年陪同著一個中年書生緩步而來,倒是不見黛玉。
黛玉已從天香樓側方背後的石梯,在紫鵑和襲人的陪同下上了樓。
一時間,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器宇軒昂的少年身上。
賈政一身土褐色員外服,作平常富家翁打扮,見著林如海以及賈珩,連忙起身,向前行禮,麵帶笑意說道:“子鈺,林兄。”
而一旁的賈環、賈蘭、賈琮也紛紛過來見禮,喚著賈珩以及林如海。
“珩叔。”賈蘭也小大人一般,向著賈珩行禮。
賈珩看向賈蘭,捕捉到那孺慕、景仰的目光,心思也有些古怪,輕輕摸了摸賈蘭的頭,笑道:“蘭哥兒都長這麼高了,記得那時候,還讓我給你買糖人,現在還吃甜的不吃?”
記得方來此界,從賈蘭手裡借書,然後李紈至府尋書,這一晃都一二年了。
如今他也與李紈……又不由想起那銷魂蝕骨的哭腔,也不知是歡愉,還是苦儘甘來的唏噓,真不怪他,這些年就沒有見過這樣的。
隻能下次……嗯,下不為例。
賈蘭揚起一張清秀的小臉,脆聲道:“珩叔,娘親說我現在正在換牙,不讓吃甜的了。”
賈珩笑了笑,輕輕拍了拍賈蘭的肩頭,溫聲道:“那就聽你娘親的,好好讀書,孝敬你娘。”
而閣樓之上,隔著欄杆站著眺望的蘭裙麗人,見著那一大一小敘話的一幕,秀雅、妍美玉容上浮上欣然之色,攥緊了手帕,芳心五味雜陳。
既有酸澀,又有感動。
忽而這時,伴隨著一陣香風襲來,曹氏那張白淨的鵝蛋臉蛋兒上,似笑非笑道:“珩大爺倒是挺喜歡蘭哥兒的。”
李紈原本喜色流溢的溫寧眉眼忽而一滯,今日薄施粉黛的臉蛋兒神色就有些不自然,貝齒咬著粉唇,柔聲說道:“珩兄弟以往就是看重蘭哥兒的。”
曹嬸子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話?她原也是為了孩子,她有什麼錯?
事實上,從古至今,為了孩子都是一句無比正確的話,為了孩子上幼兒園可以陪校長睡一覺。
曹氏笑了笑道:“將來蘭哥兒考中了舉人、進士,看在你的薄麵上,將來也能如他外公一般,做個封疆大吏什麼的。”
李紈聞言,芳心狂跳,臉頰羞紅,隻覺雖是料峭春寒,棉裙中的豐盈嬌軀仍有幾許滾燙,似那曾被撞的紅印片片的酥翹,都有些異樣起來。
曹嬸子這叫什麼話?
什麼叫看在她的薄麵上?父親啟用為封疆大吏,與她有什麼關聯?
曹氏隻是稍稍撩撥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向臉頰羞紅的李紈,就沒有再繼續玩笑。
下方,賈珩這會兒看向賈琮,目光溫和,鼓勵說道:“好好讀書,再等二三年,爭取一舉中第。”
賈琮麵色恭謹,拱手道:“多謝珩大哥。”
賈珩再次看向賈環,笑道:“環哥兒在學堂習武學的如何?”
賈環明顯有些懼怕賈珩,微微垂下頭,吊著膀子,讓二樓緊緊盯著的探春心頭暗氣。
一旁的趙姨娘臉上帶著喜色,瞧了一眼正在與薛蝌站在一塊兒,沒話找話的寶玉。
寶玉又如何,還不是不得那位珩大爺的搭理?
這位珩大爺看重環兒,將來環兒從了軍,將來也能封個伯,封個侯的,那時候她看二太太還敢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賈政轉而臉色微沉,看向賈環,皺眉喝問道:“你珩大哥問你話呢。”
賈環嚇得一哆嗦,囔囔說道:“珩大哥,我跟著學了一些騎射,師傅說要教我練槍呢。”
賈珩拍了拍賈環的肩頭,笑道:“好好練武,將來當個將軍。”
賈環“嗯”了一聲,算是應下了。
而在閣樓上的探春臉上見著惱怒之色,顯然覺得賈環的表現不太讓自己滿意。
上來的黛玉輕輕拉過少女的素手,拿著手帕,星眸閃了閃,安慰說道:“三妹妹,環哥兒瞧著比以往長進多了。”
寶釵一旁的鶯兒撇了撇嘴,似有些埋怨的語氣說道:“初二那會兒,環三爺耍骰子還賴我……”
“鶯兒。”寶釵豐潤玉膚之上的笑意斂去,杏眸瑩潤,瞪了一眼鶯兒。
其實,鶯兒說的是寶釵初二回梨香院住著,賈環過來串門子,給鶯兒耍骰子賭錢,輸了不認賬。
寶釵依然是那種,“爺們兒還能賴你的不成?”的話語。
但鶯兒顯然不是省油燈,這次當著探春的麵,就想給賈環上上眼藥。
在賈珩不在京裡的時候,榮寧兩府下人其實也發生不少有趣的事兒。
甄蘭則是將一雙細長、嫵媚的眸子看向那少年,下巴略尖的瓜子臉均勻撲粉描腮,在廊簷燭火映照下,線條冷豔,安靜之時,神似甄晴。
賈家比她們甄家強就強在這裡,就因為有了他。
不然,主仆上下都是安享尊榮者多,運籌謀劃者全無一個,將來也難逃盛極而衰之勢。
而在這時,從不遠處賓客桌上給寶玉坐在一塊兒的薛蟠,笑道:“珩表兄。”
說著,搖晃著大腦袋過來。
賈珩見著薛蟠,微笑道:“文龍,許久不見了。”
仔細想想,今日是正月十五,薛蟠也該出來了。
薛蟠輕笑說道:“珩表兄,這不過幾個月的光景,珩表兄愈發了不得了,現在是一等武侯,我和妹妹剛見珩表兄時候,妹妹就說珩表兄器大……不凡。”
終究是沒有讀過什麼書,提前學好的恭維之言說的結結巴巴。
閣樓之上,薛姨媽看著自家兒子和賈珩敘話,心頭既是歡喜,嘴裡卻笑罵道:“蟠兒這孩子,喝多了酒說什麼不著四六的胡話。”
那珩哥兒是你妹夫!
寶釵也在一旁瞧著,聽著自家兄長說的話,粉膩臉頰羞臊的微燙,她兄長都說什麼呢。
黛玉瞧了薛蟠一眼,拉過探春的素手,星眸柔波瀲灩,柔聲說道:“三妹妹也不必慍惱,寶姐姐這樣裡外周全的,尚且有著苦惱的呢。”
寶釵:“???”
顰兒這是又暗戳戳她?
李紋和李綺看向寶釵和黛玉,對視了一眼。
邢岫煙立身在廊簷處,凝眸看向那與一眾賈族子弟談笑風生的少年,那少年恍若眾星拱月,灼灼其芒,心底幽幽歎了一口氣。
姑媽想讓她給珩大爺做妾,姑且不說妙玉與珩大爺神交已久,就是見著周圍鶯鶯燕燕環繞一人,她也有些不大想湊著這個熱鬨。
在身後的大觀園中,雖快樂無憂,但也是籠中豢養的金絲雀罷了。
其實,一來是邢岫煙如空穀幽蘭的性情,原是不慕名利,二來也是賈珩除卻剛開始與邢岫煙有過幾次說話……根本沒有對邢岫煙采取任何行動。
一般而言,你跺你也麻。
另一邊兒,賈琮、賈環、賈蘭向著林如海見禮,薛蟠身旁的薛蝌也過來向著賈珩規規矩矩行了一禮。
待眾人互相見禮而罷,紛紛落座,然後聽著戲班子“咿咿呀呀”地唱著。
整個天香樓周圍的庭院陷入一片喧鬨的氛圍中。
賈政感慨了一句,說道:“子鈺,明天朝會,聖上召集閣部廷推疆臣,也不知會如何?”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江南諸省官員合適者也就那麼寥寥幾位,明日靜等結果吧。”
大抵合適的也就是那幾人,不可能從北方士人調一個去兩江,否則江南賦稅明年要收繳齊全就難了。
現在天子的權術手腕,他基本看透,就是在pua,搞心態。
通過內閣首輔之位削弱、分化浙黨,而兩江總督的人選敲定,也是最後一道考驗關卡。
如果韓癀經過了考驗,首輔之位也就十拿九穩,也不可能不讓韓癀上位,這樣不利於朝局穩定。
林如海放下茶盅,說道:“如今朝局,邊事當為緊要。”
他心頭還在擔憂北方的邊事,如果子鈺再奏凱歌,那不僅是玉兒的婚事,那麼於大漢都是一件幸事。
可戰事勝負,誰也不敢說必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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