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貴一節,職事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及爵一品者,一般而言,都享有減刑待遇,而賈赦恰恰是享受到這個“優惠”政策。
賈母此刻是欲哭無淚,心頭隻覺一股悲涼。
所以,爵位終究是沒了?
“如今爵位沒了,誰來奉祀香火?”賈母壓了壓心緒,哭道。
那嬤嬤道:“陛下之意,寧國府的賈珩,既為族長,可承祀香火。”
賈母聞言,麵色微變,心頭驚疑不定。
暗道,這是什麼道理?
“這賈珩,可是初一那個領兵的將領?”馮太後好奇問道。
晉陽長公主聞言,抿了抿櫻唇,暗道,還是您老的女婿。
宋皇後解釋道:“母後,這賈珩是賈家族長,現在也有一等男爵在身,由其祭祀賈家先祖,倒也說得過去。”
賈母聞言,隻覺五味雜陳。
爵位沒了,以祭祀香火的主張,想要讓寶玉承襲,斷是不成了,這下完了,全完了!
她百年之後,九泉之下,還有何顏麵去見兩位榮國公?
事實上,如果賈珩奉祀香火,再繼承什麼爵位,隻怕賈母第一個不同意,什麼好事都輪到你東府?
但現在爵位已折抵死罪,賈珩祭祀香火,因為有官爵在身,又是族長,榮寧二祖同祭,反而是負累。
馮太後道:“榮國太夫人,武勳之家,還是以軍功立世才是,如榮國有子弟從軍,想來爵位又豈止於一等將軍,那賈珩現在不就是一等男?”
賈母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失魂落魄,隻得低頭連連應是。
說的輕巧,寶玉怎麼去從軍?
不是什麼人都是珩哥兒的。
現在大房爵位沒了,政兒在府中“賦閒”,榮國府……這是在她手裡敗了啊。
鴛鴦在一旁聽著,心頭也有幾分沉重,但凡有一個爺們兒如珩大爺在外間做事,想來也不至於這般窘境。
晉陽長公主看著怔怔失神的賈母,暗暗搖頭,卻無多少同情之心。
鹹寧公主見著這一幕,心頭未嘗沒有感慨,如無先生在,賈家隻怕已現衰敗之相。
榮國府,榮慶堂
已過了午時,用罷午飯的王夫人,就來到榮慶堂等著,心情難免焦慮,坐立不安地看向外間晦暗不明的天色。
此外,還有邢夫人、鳳紈,薛姨媽和釵黛、湘雲、元春、探春等人。
事實上,自賈母這位一品榮國太夫人,去了宮中求著恩典,不管是爵位問題,還是賈赦父子的生死問題,都牽動著全榮國府上上下下的心。
這時,來訪的王義媳婦兒,看向王夫人,寬慰道:“姑母不用擔心,老太太既然去見了太後,以她老人家的麵子,不說板上釘釘,也是十拿九穩。”
元春換了身朱紅色羅裙,在王夫人身旁的繡墩上坐著,這讓雙十年華、容止豐美的少女,溫婉淑寧的氣質多了幾分嬌豔、明媚,默默聽著敘話,端起茶盅,品茗不語。
她本意是今天就回長公主府上,但家裡亂糟糟,母親也不讓走,而珩弟那邊兒又不見發話。
王夫人卻看向心不在焉的元春,問道:“大丫頭,寶玉現在傷疤好了些罷。”
“已結了疤,氣色好多了。”元春收回神思,柔聲回道。
王義媳婦兒看著元春,感慨道:“姑媽,您說表妹這品貌,比我家姿兒強得不是一星半點,真真是可惜了。”
這話雖說將自己的姿態擺的很低,但配合著王義之女選為魏王才人的“喜訊”,就有些“凡爾賽”。
王夫人強笑了下,一時間心頭堵得慌,搖頭道:“也是大丫頭沒這個命。”
元春凝了凝眉,目光泛起怒色。
論起來,她現在也是長公主府上的才人。
寶釵水潤杏眸盈波微動,同樣瞟了一眼王義媳婦兒——她的表嫂。
就在這時,從外間跑來一個婆子,進入榮慶堂,道:“太太,老太太回來了。”
眾人心頭都是一驚。
而後,話音方落未久,賈母已挑開簾子進得屋內,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王夫人張了張嘴,這會兒反而矜持了起來。
反而是邢夫人急切開口道:“老太太,宮裡怎麼說?”
賈母低聲喃喃道:“爵位丟了,丟了……”
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媽:“……”
見到這一幕,自始自終沉默的鳳姐,如何不知結果,心頭忽地生出一股快意來。
爵位,爵位,這下雞飛蛋打,落不到寶玉身上了?
沒了的好!
元春看向鴛鴦,問道:“宮裡是怎麼說的?”
迎著一道道目光注視,鴛鴦歎道:“大老爺和璉二爺,都被流放到貴州,聽太後說是以爵位折抵了大老爺死罪,府裡的爵位沒了。”
王夫人聞言,臉色變幻不停,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緊了佛珠,百般算計全部化作流水,幾是脫口而出道:“珩哥兒還有寶玉他舅舅不是說,大老爺……”
說著,醒覺失言。
邢夫人聞言,卻臉色微變,惱怒道:“你這是什麼話?你是巴不得璉兒他老子丟了性命?”
王夫人張了張嘴,道:“我,我沒有……”
“老太太,現在老爺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將來逢著大赦,還有回來的時候,爵位沒了還能掙,命沒了就什麼沒了,偏偏有人為了爵位,倒巴不得……”邢夫人冷聲道。
“宮裡說,他們父子流放後,遇赦不赦,再也回不來了。”賈母打斷邢夫人話頭,緊緊閉上眼眸,眼淚在蒼老的臉頰上無聲流淌。
鳳姐如遭雷殛,心頭一痛,同樣閉上眼眸。
榮慶堂中,宛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一會兒,直到外間一個王家的嬤嬤進來,臉色不大好看,行到王義媳婦兒跟前,低聲道:“太太,義大爺打發了人過來,說坤寧宮來了女官,讓太太趕緊回去呢。”
眾人聞言,都看向那婆子,賈母正拿著手帕擦著眼淚,從手帕角落睜開一線淚眼朦朧的蒼老眼眸,凝望著那婆子。
薛姨媽目中不無豔羨之色,說來,她家寶丫頭,原也是進宮待選的,最終未能如願,不想讓她娘家一個晚輩遂了意,造化弄人呐。
寶釵暗暗搖頭,玉容淡雅,看著氣氛詭異的榮慶堂,忽地浮起一句話,幾家歡喜幾家愁。
王義媳婦兒皺了皺眉,這時候,賈家正走著黴運,這個李婆子好不曉事,說這個,實在些不合時宜。
王義媳婦兒低聲道:“先和大爺說,我晚些回去,讓他隻管為姑娘準備嫁妝。”
那王家婆子許是覺得王義媳婦兒這幅樣子,實在太掛不住,苦著臉道:“太太,姑娘是落選了,坤寧宮的女官送了一些禦賜禮物,大爺讓太太回去接待女官呢。”
因為到最後一道關卡落選,宋皇後十分講究,賜了許多絹帛、玉器,並派了六尚級彆的女官解釋原因,比如王姿年齡太小,雲雲。
王義媳婦兒:“???”
薛姨媽、寶釵:“……”
賈母放下捂著臉的手帕,微微一頓,繼續抹著眼淚。
王夫人臉色倏變,捏著佛珠的手,忽而鬆了鬆,嗯,也不知為何,好像痛苦……減輕了許多?
……
……
卻說賈珩返回軍機值房,一直坐到晌午時分,就有崇平帝派來的內監賜了禦膳,諸人各自用著,繼續分發處置著兵務。
自河北經略安撫司一設,兵部尚書李瓚鎮北,圍繞著這個前敵指揮機構的後勤、軍需、人員調度,都擺在軍機處的案頭,亟需給出處置意見,再交由天子圈閱。
這無疑大大減輕了崇平帝的負擔,而且也避免“廷議邊事”時,內閣、科道推諉扯皮,泄露機密,與此同時對軍機大臣能力的要求也直線提升。
待天色近黃昏時分,賈珩並未如兵部侍郎施傑般,無戰事四來,就宿在值房,而是向崇平帝告辭,離了宮苑,回家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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